这话刚说完,杜敏贤还未开口,鸣翠便率先瞪了一眼环儿,低声责备:“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对着小姐笑,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什么笑不笑的。说话注意一下场合。”
杜敏贤余光里一层笑意流转,抿着唇没发表任何意见便看去了戏台子上。环儿听了鸣翠的责备后,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也觉得自己说话不经脑子了,惊得迅速伸手捂住嘴。再瞧小姐似乎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才讪讪地放下了手,不敢再多嘴。
戏即将唱到尾声的时候,一阵阵的掌声响起,然后陆陆续续的有人起来准备离开。
杜敏贤三人也准备离开,却刚刚慢悠的转身便忽觉眼前一片淡了光色,一人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眼帘微抬,杜敏贤保持着完美笑容,看清楚眼前人后微微愣了一下,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人,眼底的深处有一道寒意悄然升起。
环儿声音很高兴,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说了话:“苏公子,您怎么也在这儿?也是来看戏的吗?”
“不,路过此处,听门口的小厮说碧烟在里面,便进来了。”苏长亭的声音一贯好听,低低沉沉,像是在人耳畔轻喃细语,他答完了环儿的话,又转向杜敏贤,“碧烟,难得遇见,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这段路极短,费不了多少时间。苏公子出门必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必为了长孙,特意耽误。”微笑得甚是得体,杜敏贤可一点都不希望与苏长亭处在一块儿。
“小姐,你怎么还叫苏公子啊?都确定婚期了,叫一声长亭也不会有人说的嘛。”环儿调侃地说道,这活泼的性子偶尔让杜敏贤觉得新奇,却也常常让她想要抽她。
杜敏贤唇上的笑容僵在了一个弧度上,微微垂下眸,别人瞧不见的地方,眼眸中暗色浓重。她没有搭环儿的腔,一股冷漠生人勿进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身。
见小姐什么话也不说,活泼的环儿有些尴尬了,鸣翠则皱起了眉,心中的疑虑更重。
苏长亭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尴尬与冷漠,依旧笑得如玉温良,那细长织密的睫羽让墨色的亮眸极为柔和,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太后赐婚后,长亭都不曾与碧烟好好聊聊婚事,虽说两家长辈会料理清楚,但是这终身大事,长亭还是希望依着碧烟喜欢的来规划。若是碧烟觉得从元家班到长孙府的路程短了,不如长亭陪碧烟多走一段路,也好与碧烟好好聊聊。”
环儿掩唇笑了,鸣翠也是在尴尬里憋出一片笑意。
杜敏贤却是惊愕住了,她方才的话可全没有嫌弃路程短的意思,这苏长亭颠倒是非的能力可真是厉害,这口舌倒是不比那洛修竹差上几分。
只不过一个一开口就让人受外伤,嘲讽的意味太明显。一个一开口就让人受内伤,稀里糊涂地让他钻了自己话语的空子,还无从反驳。
然,杜敏贤可不比常人,怎样的巧言令色,她是没见过的?当下她只是微笑着抬起了头,清丽的眸中映着苏长亭的好颜色。
“婚嫁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希望的,便是碧烟喜欢的,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规划。况且正因我们是即将成婚的关系,才更应该避嫌,苏公子身居朝廷官员,更应该恪守礼法,不落人口实。苏公子认为是吗?”
杜敏贤瞧见苏长亭墨色的眸中似乎有光怔了怔,随后又恢复了畅顺的柔和流光:“碧烟说的是,长亭……急了些。”
之后,两人默然相对了一会儿,杜敏贤便先一步离开了。
走在回府的路上,杜敏贤神色不是太好,因为苏长亭的忽然出现,又让她想起自己五日之后便要嫁给他的事实。
虽然她是个自前世便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但是面对即将嫁给亲手杀了自己的仇人这件事,还是要让她宛如吃了苍蝇一样的不舒服。
回到府中,杜敏贤用了晚膳后,坐在屋前檐下的卧椅上等月亮,环儿正为她沏茶,鸣翠去厨房准备小食。
杜敏贤便望着红霞,皱眉问道:“环儿,你觉得苏长亭是个怎样的人?”
她想知道长孙碧烟以前是怎么与苏长亭相处的,虽然她不怕苏长亭有胆子猜她不是原来的长孙碧烟,但是之后要同处一片屋檐下,还是要有个了解为妙。
可恨的是,为何她与苏长亭的婚礼会在五日后便举行,那时候选秀还尚未结束,她连个退婚的余地都没有。
环儿见小姐一脸愁容,以为这是对即将嫁人为妇感到担忧,随即微笑着劝道:“小姐不必多虑,苏公子从小便对小姐惟命是从,以后嫁过去,小姐也只有被宠上天的份。”
“从小?”杜敏贤皱眉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洛修竹这种阴邪的性格很对我胃口,都想给他特别开一篇了。
☆、这个备胎当得好
“可不是吗?两家夫人还怀着小姐与苏公子的时候便许下了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先许下婚约,若同是男儿或女儿便结为兄弟金兰。”环儿沏茶正专注,并未察觉小姐这一声疑问的古怪,“小姐小时候说喜欢温文尔雅的人,苏公子便努力读书。长大些了,小姐可以说亲了,苏公子上门提亲,小姐说非少年英才不嫁,苏公子便去准备科举,一朝高中,本想迎娶小姐,怎知……”
怎知长孙碧烟不愿嫁给普通百姓,想要一飞冲天,做枝头接受百鸟朝拜的凤凰。
这接下来的话,环儿顿住了,而杜敏贤在心中为她补齐。
一声“砰呲”手上一抖,环儿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热茶便溅了一手,瞬时间手背上一片红肿。
杜敏贤十分平静地掏出帕子覆盖在环儿的手上,道:“慌什么,我可曾说你什么了?快去用凉水冲冲吧。”
见小姐没有责备的意思,环儿便笑着应声退下去冲凉水。杜敏贤躺回了椅子里,闭上了眼,感受到夜风爽朗的吹过。
鸣翠端着小食回来的时候不见环儿伺候,四下望了望。杜敏贤闭着眼,却像是瞧见了鸣翠东张西望的模样,替她解了疑惑:“环儿被茶水烫了手,正下去冲凉水。”
听见杜敏贤的声音,鸣翠惊了惊,有些受宠若惊。
“小姐,厨房做了您喜欢的茯苓糕还有枣泥酥。”将小食放在小姐身旁的矮桌上,鸣翠谨慎地说话。
杜敏贤睁开了眼,瞧了一眼鸣翠,没多做停留便转向了桌上的小食,枣泥太甜,她一向不喜,便捏起一块茯苓糕咬了一口,又放回了盘中。
“鸣翠,父亲年事已高,却一直都没有续弦的意思,如今我将要出嫁,想要留一个伶俐的人在府中多加照顾父亲,你可愿意?”
鸣翠是长孙碧烟的贴身丫鬟,按理出嫁的时候应当陪着嫁过去,杜敏贤这么一说便是不愿带她去苏府。
鸣翠默了默,脸色有些白地说道:“可是小姐,若是鸣翠不跟着小姐过去,小姐的陪嫁丫鬟便只有环儿一人,旁人必定要说咱们长孙府寒酸……”
“这个不用你担心。”杜敏贤不是很耐烦地打断了鸣翠的话,“府中丫鬟不少,我自可以让管家挑几个乖巧听话的。我只问你是否愿意尽心服侍父亲。”
她淡淡地眸看去鸣翠,鸣翠不敢与她对视,半晌后才怯怯地说:“奴婢愿意。”
“那从今日开始,你便去父亲的院里帮忙吧,也好早些熟悉。”
“鸣翠知道。”声音哽咽,像是马上要哭的样子。
杜敏贤又皱起了眉,前世见那长孙碧烟泪未落声先泣的模样多了,她无比的讨厌这样的装腔作势,随即冷声道:“知道了便退下吧,明日开始便不用在我房中伺候了。”
“是。”鸣翠忍着哭,低着头,转身离开,离开的像是逃走。
仰头望着渐渐现了朦胧身姿的桂宫,杜敏贤还是没能控制住地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这个时候,长孙碧烟正入宫住在储秀宫里,而她那时候都还不知道那个柔柔弱弱,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的女人最后会不知不觉地将她逼到那样的绝地。
其实严格算起来,长孙碧烟并没有什么心机,只是像一朵漂亮芬芳的花一样希望得到赞赏和艳羡,宫夕月喜欢她,大概也是喜欢她那份纯粹的女子心态吧。
环儿回来的时候撞见了掩面痛哭的鸣翠,想问怎么了,却只见鸣翠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便跑了。回到小姐身边,环儿欲言又止。
“说吧,想说什么便说,你倒是不怕憋坏了自己。”杜敏贤笑着问,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挺喜欢环儿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至少简单。
“小姐,刚刚我看到鸣翠哭了,您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吗?”环儿皱着小脸,担忧地问道。
杜敏贤抬头看一眼她,随后说道:“我让她留在府中替我照顾父亲,不必随我陪嫁去苏府,想必是……舍不得你吧。”杜敏贤忽的一笑,笑得有些些古怪。
“原来是这事啊,等会儿环儿去劝劝她,两府离的又不远,想念了自然可以见到的,怕什么。”明白了原由后,环儿又天真的笑了。
杜敏贤原本沉浸在过去的思绪,被这天真的丫头一阵忧一阵喜给打碎的干净,忽然觉得有个天生缺根筋的人在身边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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