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时间过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人给他喂水,确保他不会中途死掉。
等到他终于可以动作的时候,每一寸肌肉都是僵硬的,他慢慢的睁开眼睛,一点点的光都能刺瞎他,又迅速地闭上,坚定了多日的死意在这一刹那涌现。
寻燕很高兴,笑着暗暗地咬舌——却骤然被人卸掉了下巴,然后听到一声叫他浑身战栗的声音。
“哼,老七你现在是厉害了,刚见到四哥就要以死明志?”
寻燕忽的睁开眼,也不管屋中的烛光会不会刺痛眼睛,也要牢牢地看清楚说话人的容貌。
那当真是他的四哥,有刀削一样粗狂的棱角,虎豹一样专注的眼睛,最让人胆寒的是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像拿着屠刀的修罗,杀人成佛,用血教育天下。
“四、四哥……”寻燕已经哭了,他太久没有看见亲人,而四哥从小到大都像是他们的守护神,那么强大无敌。
段干霄然瞧着这小子被卸了下巴还要勉强叫他,心里也有些不忍,便好心地给他把下巴又装了回去。
哪知道这小兔崽子竟然翻脸不认人,刚刚还痛哭流涕喊他四哥,现在就转过头去,不愿看他。那模样跟个娘们儿似的,直恨得段干霄然想两巴掌抽过去。
“段干弈然!”段干霄然一声虎啸,震得床上躺着的寻燕一下哆嗦,却还是闭着眼睛光流眼泪,不说话也不转头看他。
段干霄然忍无可忍,拎起寻燕的衣领便把人直截了当地摔去地上,向扔麻袋一样,怎么重怎么扔,怎么痛怎么砸。
门口守着的人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只觉得七皇子今次是逃不了了,非得受王爷这顿毒打不可。积了这么久的憋气,不得找个人收拾收拾怎么泄掉。
“怎么?离开几年,现在是连一身蛮力都没有了?”段干霄然撩起袖子,冷笑着,“好,好得很,所有兄弟里面就你最没用,脑子不好用,学武也学不成,空有一身蛮力,现在是连力气都没有。活脱脱像个死了儿子的寡妇,哀哀怨怨丢尽了段干家的脸,燕然现在肯定也后悔当初拼死救了你,本王现在就送你下去算了,陪着伊妃还可以尽孝!”
段干霄然话一说完,便铁拳下落,一拳拳一点力气都不省地落在寻燕身上。而寻燕还是不说话,闷声受着,又默默地哭着,仿佛这本该就是他受着的。
对,这合该就是他受着的,四哥说的一点都没错,脑子不好用,学武也学不成,当初在金奉国的时候,个个兄长出类拔萃,他连那点力气都没什么好惊奇的,也只有到了民间,与旁人一对比,才发现他的力气出奇的大。
可是光有一身的蛮力有个屁用,母妃不会复生,燕然不会复生。他还是被四哥打死好了,这样就如四哥所说,可以下去陪母妃,也算是尽尽孝。
然而没想到,寻燕皮糙肉厚,打了好几个时辰。段干霄然不仅没把他打死,倒是把自己给累着了,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地上蜷缩着的七弟。
一只黝黑粗糙的手指指着寻燕,段干霄然说道:“伊妃死前将你托付给我,说你虽然人笨,但是胜在为人宽厚老实,对兄弟姐妹总是好的,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皇兄登基快一年了,老二也已经被我杀了,你还跟个孬种一样不敢回国。老子连封王的典礼都没有完成就巴巴地跑到大熙国来寻你,寻到你就看你给我不死不活的,你装给谁看?要死你怎么留到现在,留到现在给谁看!?”
段干霄然气得一脚又揣在寻燕的胸口,直将寻燕又踢出一口血来。
寻燕蜷缩在地上,吐完了血,哭着呢喃:“燕然死了,我害死的,燕然死了……”
“老子知道!”段干霄然一声大吼,吼得万籁寂静。他早在看到七弟死死抱在怀里的木盒后就知道燕然死了,那木盒里装的是骨灰,能让七弟拼死保护的骨灰,还能是谁的?
段干霄然红了眼,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们几兄弟里最聪慧的,从小就体贴温柔,对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从来不会发脾气,那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屋里静了好久,段干霄然闭上眼睛,颤抖着将从来与他绝缘的悲伤压下去,才开口说道:“你躲起来,不愿回国,四哥可以理解,因为你愧疚,觉得伊妃的死是因为你,觉得燕然的死是因为你。但是我不管你怎么觉得愧疚,都必须给我回国,活生生地回去!看着本王封王,看着皇兄统治万民,看着金奉国永世昌盛!你给本王记住,你姓段干,是金奉国的皇室,是永乐公主段干燕然的哥哥,是馨德太妃的儿子,不是一个连活下去都不敢的孬种!”
说完了话,段干霄然便夺门而出,根本不担心这臭小子还会寻死腻活。因为他刚刚虽然没有用内力,但是也差不多打得他连动一动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使臣回国
金奉国使臣终于准备回国,苏长亭坐在一棵柳树下,柳枝妖妖,拂过水线下降的湖面。这里是为金奉国使臣段干霄然等人特意准备的行宫,段干霄然正坐在他的对面。
秋风猎猎,天地肃杀,段干霄然难得这么多日都没有再出门寻花问柳,安安静静地在行宫里准备回程事宜,明日苏长亭便会骑着高头大马将金奉国使臣送出城,如同迎入时一样。
“多日来劳烦苏大人陪同,下回苏大人去到金奉国,本王必定盛礼相待。”段干霄然举杯,朝着苏长亭敬道。
苏长亭同样举杯,回道:“四皇子客气了,接待金奉国使臣乃是苏某职责所在,怎么能够居功。”
二人饮下酒后,湖中一群白鹅游过,湖面波纹荡漾开来。放下杯后,段干霄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感慨道:“大熙国物宝天华,人杰地灵,但是最叫本王佩服的却是你们这些臣子的衷心,就算座上已经虚有其表,你们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迎着段干霄然意味深长的笑容,苏长亭浅淡地一笑,随即回道:“任何人都有机会坐拥天下,但是这每一次的机会,对于百姓而言,都是一场地狱轮回。天下万民要的是安居乐业,谁做上座都没有关系,既然如此,在现有的制度体规下,能改好的,为什么要换新的。”
苏长亭抬起头,望去湖面,那一尾波纹还未消散:“四皇子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勇士,应当知道更弦改辙需要十万分的警惕,万不得已绝不出此下策。”
“所以苏大人是想说,你们衷心的不是君王,而是这天下黎民?”段干霄然忽然觉得这个苏长亭极为有意思,不住地笑看着他,“所以若是有一天,改动大体,更换上位才是对天下黎民最好的时候,苏大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拥护新主,对吗?”
苏长亭回望段干霄然,温和地说道:“苏某不信若是,活在当下,只论今朝。”他端起酒便要敬段干霄然,儒雅的动作里有豪气干云之势,让段干霄然又惊讶了一回。
他到底是小看了这个小小的礼部尚书,竟然有这样长远的眼光,又有这样宽广的心胸,若这人是金奉国人,他必定奉若上宾,用重礼相顾。
段干霄然看了苏长亭好一会儿,见这人还是那副温温淡淡的模样,被人死命地瞧着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忽然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七弟,应当与苏长亭一般年纪,却是有勇无谋,如今更好,是连勇气都没了。
“说起来,本王这里还要多谢苏大人一件事。”段干霄然提起酒壶,先为苏长亭倒满酒,苏长亭受宠若惊,双手扶杯,听段干霄然说,“日后苏大人有何难处,本王能够办到的必定义不容辞。”
他没有说的那件谢苏长亭的事,正是他的七弟,段干弈然,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礼部尚书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够为他找到奕然的下落,并且还能将消息隐秘地透露给他的下属,但是通过这件事,他对大熙国这龙虎相争之势更感兴趣了。
即便那个宫氏皇帝很没用,但是帮着宫氏皇帝的这个苏长亭倒是厉害的出人意料。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就冲苏长亭这份能忍,他便的觉得宫氏皇族还能苟延残喘一段不少的时间。
苏长亭的镇定果然没有叫人失望,他很淡然地听完了段干霄然的话,很清楚地明白了段干霄然的意思,随后举起酒杯,谦逊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熙国与金奉国数百年的邦交,亲如一家,只是叫七殿下在大熙国民间受累,还望四皇子海涵。”
段干霄然很豪气地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臭小子就是要吃些苦头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否则永远都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像个女人一样不成器。”
听到这句话,苏长亭眸中怔了怔,他想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成器的女人。那个女人的胸襟或许比男人还要宽广,能够用死来成全天下,更能用一生的幸福护好安静的山河。
白鹅已经游走,波纹已经散去,而柳树下的二人还在叙话。
洛阳偃师,郊野小道。
洛修竹的书童冉福走进了一叶酒肆,酒肆里没有多少人,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吃完了便要接着赶路的模样,这样冷落的气氛实在不像往日客似云来的一叶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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