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福公公别来无恙。”苏长亭温煦地拱手回礼,并未有其余的话语。
海福笑眯眯的,抖了抖拂尘道:“无恙无恙,苏大人这边请吧。”
苏长亭跟在海福的身后,穿过宫廊,行在安安静静、冷香扑鼻的后宫之中,一段路后,到了宫殿的正门,上面巨大的匾额写着三个金漆大字:昭仁殿。
宽得仿佛看不见边的阶梯,海福踏上了几阶,感到身后异样,回头一看,不由地奇怪问道:“苏大人怎么不走了?”
“公公,这是否带错路了,昭仁殿乃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宫殿。”苏长亭站在阶梯之下,向上望去海福,问道。
海福转过身来,拂尘在手肘上一放,笑眯眯地说道:“没带错,如今娘娘便正在昭仁殿内,至于陛下嘛……”海福欲言又止,笑了笑稍微慢了个调子,“陛下如今怕是在云嫔或者年妃那儿,不会回昭仁殿的。”
见苏长亭还是愣在原处不动作,海福朝着他又招呼了一声:“苏大人快些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是,海福公公请先行。”苏长亭重新淡定。
沉重的宫门被开启,外边灿烂的光亮打入殿内,形成一道由窄变宽的长道,长道的尽头上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女人,带着金丝堆垒而成的龙、翠羽穿系而成的凤、镶嵌着璀璨的珠宝的凤冠,凤冠之下是一张素然的脸,那双眼能射出冰刀一样的眼风。
杜后将刚刚审阅完的奏折放下,站起了身,走下台阶华袍曳地,一步步朝着他走来。苏长亭自然也不会傻傻地站在门外,他走了进去,只不过一直低着头,整个神情都在阴暗处。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大人免礼。”杜后轻轻抬手,纤指根根仿佛玉雕的,又剔透白净胜过白雪。她指上没有带护甲,指贝亮丽泛着淡淡的浅粉色。
苏长亭站起身来,始终低着头,不去看就站在他身前的杜后,杜后身上有淡淡的墨香,据说是长年累月埋首于书籍中染上的,但是他却不觉得,他总觉得这是她天生便自带的。
“本宫这次唤苏大人前来,是为了金奉国之事,今日早朝,陛下将接待来使的重任交付与你,不知大人有何想法?”杜后一边说着一边朝殿外走去。
苏长亭跟在后面,视线一直落在地上,看见横木门槛,看见宫廊砖地,看见宽阔石阶,还有偶尔的几片落叶没有叫人及时清理掉。
“微臣正打算下午去礼部与众同僚商量。”
“金奉国与我国休戚相关,万不可出任何差错。”她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冷脆,能让疲惫不堪的人瞬间清醒,“接待之事还需你事先拟定,然后再与礼部、工部、户部等人接洽商议。”
“微臣明白。”苏长亭拱手道。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上了高台,杜后停在一段路上,四周吹着和煦的风,扬起漆黑的发和华裳衣袂。凭栏而望,远处下方是京城的街道屋舍。
杜后面容冷漠,话语冰凉:“朝中的局势你当明白,接待来使虽不会涉及太多,但若是真的触及到了一些人一些事,你处理不了的,便让海福来告知本宫,本宫自会帮你解决。”
苏长亭站在杜敏贤身后半尺左右,他明白她所说的一些人是杜相党羽,明白一些事是冒犯杜相之事,再次拱手,他感激地说道:“微臣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风放肆,吹落了杜后一缕发,发轻斜到了唇上,杜敏贤朱红的唇抿着,伸手将那缕乱发拨下,而风又再次吹迷了她的眼,半晌后她才说道:“苏夫人重病送往稽城疗养,苏大人只身一人留在京城,内院无人照料,难免妨碍到苏大人在外的公务。”
苏长亭听闻,身上一颤,眉目骤然凝结,他似乎料到了什么,却还没想到解决的方法,便听杜后直截了当,近乎命令地说道:“本宫会给大人安排一位女眷,对方也同意随苏大人回去。”
“娘娘……”苏长亭猛然抬头,深邃的眼中暗弱不堪,还未将话说完,便见杜后抬起了她冰玉一样的手,止住了苏长亭接下来的话。
“海福会将此女带去苏府,大人不必多虑。金奉国来使的接待事宜才是大人如今最该重视的,其余的不妨放一段时间,之后再议。”杜后放下了玉手,声音落下后,她的背影如山,纤细的颈项静直,沉重的后冠仿佛轻若飘羽。
苏长亭自知不能再多说,续而垂下了头,凝着解不开的眉心结,拜道:“微臣谨遵懿旨,娘娘若无其他事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退下吧。”
“微臣告退。”苏长亭脚下无声地拾阶而下,穿过宫廊,出了宫门,他匆匆上了马车中。
全寿被苏长亭的脸色吓了一跳,那一脸煞气的人当真是他家少爷?呆滞地朝着车门看了又看,直到车中的苏长亭一声传出:“回府!”
全寿才抖了抖,急忙应答:“是,少爷。”不敢怠慢,上了车,驱使马车回苏府去。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车门一直不见开启,全寿有些忐忑,并不敢上前开门。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管家钱伯都出来了,瞧见他犹犹豫豫,不前不后的模样,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车门终于开了。
苏长亭徐徐下了马车,温玉一样的人,淡淡浅浅的笑容,让全寿以为自己之前根本就是眼瞎了,居然觉得如同少爷这样温柔的人会带着一身的煞气。
钱伯见苏长亭下了马车,面露难色问道:“少爷,宫里的海福公公送……”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便被苏长亭打断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人你先安排在客房中,好生招待便是了,我如今还有事急需处理,没什么特殊的事不必都报到我这儿。”
“……唉,好的,少爷。”钱伯皱着眉,想了想答道,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苏长亭似乎也不想听。
从正门走去书房,这条路苏长亭已然走得熟练无比,对于旁的事,能忘则忘,能不见便不见。
黄昏已过,星辰值勤的时辰,朝凤殿内,杜后已经更衣沐浴完毕,正穿着单薄垂坠的白衫,披着一头柔顺的墨发,斜卧在软椅中捧着一本书读。
海福送了茶上来,见着皇后的神色还算平静,便笑着问道:“娘娘怎会想到送苏大人一个女眷?海福瞧见娘娘平日里忙碌不堪,却还这般替朝中臣子着想。”
杜后了无意义地笑了笑,坐起身子,放下了书,端起海福放在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再放下的时候,唇上沾着茶水,一片晶莹。
“苏长亭是个聪明人,可本宫就怕他太聪明了些,难以驯服。温柔乡男儿冢,不是虚言,送个女眷过去,本宫多少也会放心些。”
“可是娘娘,海福想不通的是……”海福犹豫着,不知应该怎么将接下来的话补全了,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杜后向后靠了靠,英气迫人的眸中带着闪耀霞光,看了海福一眼,笑意淡漠,闭上了眼睛:“想不通为什么是孙玥?”
“娘娘,静嫔就算再被冷落,好歹也是后宫妃嫔,如此被娘娘送给下臣,是不是……是不是太不把陛下放在眼中了?”这何止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根本是不把皇室放在眼中,不把男权放在眼中。
皇帝的嫔妃被皇后送给了一个臣子,先不说欺君罔上这样的话,单就伦常来看,便荒唐无比,胆大包天。
然而闭着眼休憩的杜后却轻蔑地笑了,润色的唇划开漂亮的弧度,那笑起后眼尾细细上扬的角度叫人看得心醉又心颤。
“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她睁开了眼睛,虚虚地望着前方,“我杜家何时将宫氏皇族放在眼中过?若不是我,他怎会成为太子,若不是我,他又怎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既然他忘恩负义,不稀罕这些尊贵,那么索性都送给别人好了。”
杜敏贤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尖了无生趣地抚摸着杯沿,眼中毫无笑色却笑着说话:“更何况,孙玥是心甘情愿的,本宫将她送给她心爱的儿郎,她感激本宫都来不及,又怎会无端去招惹事端,不要命了不成?”
就算她不要命,她孙家上下都不要命了吗?自然不会,所以孙玥必定不会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说出去,就算她说了,杜敏贤也有办法让她说的话都成为谎话。
静嫔?一个在后宫中无声无息的人,在贵女中也是名声渐逝的人,就算在后宫中消失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杜敏贤微笑着看自己的指尖拂过杯沿,又拂过杯托,最后停在杯盖上,深深地笑着,笑得冷柔幽深。
海福候在一旁,听了皇后的说辞,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放下多少。
☆、使臣抵达
金奉国来使抵达京城的这一日,是由苏长亭率领着各大官员前去迎接的,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驶入城内,苏长亭坐在高头大马上,依然温润如玉,像个书生。
京城里的姑娘们都知道礼部尚书苏大人是个妙人,可平日里不是不出门,便是出门乘坐马车,哪里看得清楚人真容几何。
这次倒好,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后才发现,这何止是个妙人,分明就是个仙人,还是谪居人间的仙人,清冷中又透着一股温柔,叫寇豆年华、待字闺中的女子们纷纷春心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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