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长孙碧烟平躺着,睁着眼看着床顶,身旁的苏长亭已经沉睡过去,睡姿极好,一直以来安安分分,不乱动分毫。
实在无法入眠,长孙碧烟下了床,披上斗篷,轻声慢步地出了屋中。
走在院中,她的步伐与思绪一样辗转不宁,徘徊犹豫。决定不会变,只是那心境却起了太大的变化,叫她难以接受,难以适应。
想起这一年来的事情,点滴心头,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没有勾心斗角,不存尔虞我诈,平静平凡的日子,正是她向往的那样,只是这一切都是虚影,留不得。
低着头,走在昏暗的路上,周身是凉凉的秋风,刮得她斗篷卷起。长孙碧烟停下,正欲整一整斗篷,不叫寒风侵入。
却忽然颈部一痛!
是谁?
有人在掐她的人中。慢慢地,她从昏迷中清醒,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将她掳走,这是一条深巷,面前三尺是漆黑的墙,身后却是温暖的,不似冷壁。
她回头一看,惊得双目狰狞,听见扶着自己背的人唤她一句:“烟儿。”那深情无限的眸,惊艳绝伦的面容。
宫夕月!
她立马推开宫夕月,再往旁边一扫,果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宇文磬,禁军高手,从小与宫夕月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为人刚正不阿,如今却为了好兄弟,好君主,做起了强抢人妇的事来。
长孙碧烟双目燃火,实在理解不了宫夕月这是要做什么,便见宫夕月焦虑地上前一步,面露痴缠:“烟儿,朕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长孙碧烟见状,连忙又后退一步,心中愤然,声音冷酷:“陛下,一年前,臣妇便已经言明清楚,与陛下再无瓜葛。如今陛下让宇文大人做出这等掳人行径,何来天子之风?”
她的语气生硬凉薄,又隐约透着一股莫名的气势,让不远处的宇文磬心中一抽,面上一红,不自觉地站直了一些,还有点想远离一些,好像有点胆怯。
宫夕月被她这么一说,也是骤然愣住,恍然间仿佛面对的人不是他魂牵梦萦的烟儿,而是字字珠玑,气势凌人的皇后。
他僵了片刻,才缓和下情绪,道:“烟儿,你应当知道,朕不想做这个天子,朕只想与你过平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一双儿女,将他们——”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孙碧烟没有让宫夕月将话说完,嘲讽地冷哼一声后,毫不躲闪地看着他茫然而痴恋的神色道,“陛下生在帝皇之家,从不知民间疾苦,有何资格说自己从不想做这个皇帝,陛下知道怎么砍柴烧水吗?知道如何区分五谷吗?知道一个平凡人家一年的开支是多少,应该怎么分配吗?”
“或许陛下会说,这些都可以学,都可以去适应,那陛下又是否能担保尝试过民间生活后,你不会被贫瘠所苦,苦得悔不当初,希望重来一次,回到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她上前两步,盛气凌人地扣住宫夕月的手,又将他的宽袖掀开,黑夜之下,月色泠泠,那一段肌肤仿若凝脂膏雪,美不胜收。
望进他的眼睛里,长孙碧烟声音低空而来,不卷纤尘:“陛下可有好好看清楚您的这双手臂,洁美无暇。曾经有没有一刻设想过,它会被粗衣麻布磨得粗糙不堪,被柴枝荆棘刺得满目伤痕?陛下又是否想过,坐在龙座上的陛下,就算权倾朝野的杜相也不敢明面说您半句,若是来到民间,随意一个街头杂碎都能呸您一身唾沫,陛下能忍吗?忍得了吗?”
“够了!”宫夕月忍无可忍,猛然拂袖,后退数步,心口起伏不定,再抬头看去长孙碧烟,她竟还是那一副静如死湖的模样,不见半分动容。
宫夕月无意识地摇头,不,这不是他的烟儿,他的烟儿从来不是如此咄咄逼人的,从来不会说出这样逼人至死方休的话。
“朕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当真不再对朕——”
“是!”长孙碧烟再次打断了宫夕月的话,不需要他问得完整,便狠心决然地回答了他,“臣妇只愿谨守家人,与陛下此生此世,缘灭情断。”
她的话太过伤人,更伤人的是她面容的平静,没有留恋,没有不舍,连一点点的厌烦之情都没有,仿若他与她当真素昧平生,从未真的认识过。
血气上涌,宫夕月袖下的手死死地扣紧,稀薄的掌心疼痛不堪,片刻后便有一阵黏稠之感,他竟恨地生生将自己的掌心扣出血来。
“长孙碧烟,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之言!”低哑着嗓音,这怕是他狠话的极限,不愿再看这个叫他痛彻心扉的女人,宫夕月怀着一腔恨意,快步出了巷中。
望去那空空荡荡的巷口,长孙碧烟冷漠无比的神色依旧维持着,寒风吹入斗篷中,手脚冰凉,半晌后,她才起步,走出了深巷,走回了苏府。
☆、封淑妃
长孙碧烟回来的时候,苏府闹翻了天,苏长亭长发散落,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提着一个灯笼,焦急地正欲出府寻人。
她站在石阶之下,抬头望去,苏长亭站在石阶之上,门匾之下皱眉看来,两人对视片刻后,长孙碧烟温柔地笑了,可苏长亭却眉心峡谷越深,匆匆几步,险些跌下石阶,到了她的面前。
一手仍旧拿着飞蛾萦绕的灯笼,一手慌张地抓住长孙碧烟的胳膊,眼中显然有着怒气,他难得不好声好气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长孙碧烟又是温柔地一笑,随后拍拍他的手背,回答:“只是夜里睡不着,便起身走走,哪想还是郁闷便出府走了走,叫夫君担忧了。”
苏长亭依旧凝着她,凝了好一会儿,那眼中都结了霜,长孙碧烟还是微笑着。最后苏长亭微微阖目,似从心中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说道:“如今逛够了,便回去吧。”
他的语气很冷,却已经是十分客气了,她知道。因为他连她怎么出府的,为何穿成这样便出府了,都没有问,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并不去在意这说辞是真的,还是假的。
长孙碧烟由他揽着自己走入府中,路过一府面露疑惑的下人,神色还是温柔的微笑。
回了房中后,苏长亭见她进了被中,才去吹熄了灯,续而躺进了自己的被中。两个人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各怀心事,却都没有开口问。
渐渐的,长孙碧烟率先坠入了睡梦中,第二日醒来后,一切依旧如常,仿佛她昨夜的消失,从来没有发生过。
秋季过去了一半,苏府的假湖已经露出了边角的青苔,长孙碧烟正坐在湖边看落叶,书臣被穗儿逗着玩儿。
嬉笑中,环儿在长孙碧烟的身边絮叨,无外乎便是说昨晚她忽然不见后,苏长亭如何如何的心急如焚,如何如何的焦急寻她。
长孙碧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远远地看去虚空中,耳边的声音渐渐地变小,眼中耳畔似乎有浮现了昨夜的情景。
宫夕月对她说,他不想做皇帝,从未想过,他想要与长孙碧烟长相厮守,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
他的愿望可真是美好。
上一世,他也曾这么当着她的面说出,只是神色不同。上一世,他说的时候,满脸的恨意,掩都懒得掩饰,而这一世,他却是一脸的爱意。
昨夜的那些话,她上一世就想对他说的,只是他没有给她机会,因为在上一世,宫夕月说完的当下便气绝身亡了。
而昨夜,她终于有机会,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他的想法多么的愚蠢,多么的愚昧。他宫夕月连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傀儡皇帝都做不好,却去奢望做一个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平民百姓。
长孙碧烟安安静静地笑,心中的讽刺仿佛淬了毒的风,席卷过她心中的每一寸角落。越想越是沉沦在过去的爱恨之中无法自拔,越想越是忽略了周围什么人在说话,什么人在唤她。
“小姐?”这已经是环儿唤长孙碧烟的第四声了,这么近的距离,却愣是没能将小姐的魂唤回来。这一声唤完后,环儿有些慌,心中忍不住猜测,小姐昨夜出去莫不是中了邪,这一整日都莫名其妙的笑,还笑得这么骇人。
长孙碧烟依然没有理会环儿的呼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环儿忍不住推了推小姐,长孙碧烟这才身上一动,缓慢地抬头看去她,问道:“怎么了?”
“小姐,这句话应该环儿问您才对啊。”环儿弯下腰,凑近了去瞧长孙碧烟的脸色,又在她额上逡巡一阵,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邪气,最后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便只能再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环儿方才都叫了您四声了,您还是一副冷冷笑的模样,好像、好像魂魄被人摄了去一样。”
“哦?”又望去远处,长孙碧烟又是一笑,笑得依旧邪乎,“或许、小姐的魂当真是被摄去了,而你不知罢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这大白天的。”环儿被长孙碧烟笑得身上一个哆嗦,又望望周围,见着这秋日里日光正朗,才定了定心神。
长孙碧烟神思收回,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看着不远处与穗儿嬉闹的书臣,这才用正常的语气问道:“你方才唤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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