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在即,小苑乱糟糟的,长亭正与满秀一道清点木匣,一抬头见石宣过来了再往后一瞥,果不其然身后跟着石宛,长亭的笑便敛了敛。石宣天真烂漫,见满院的大木匣不觉啧啧称奇,“...这么多东西!男人也有这么多东西!我见我爹每天就是那么一身衣裳,穿烂了再换另一身...这全是蒙拓的?”
长亭接过帕子擦手笑道,“都是他的,我的嫁妆早送过去了!”长亭看向石宛,抿唇再笑,意有所指,“我们的东西不放在一处,当然是挨个儿送。”
石宛飞快抬头,心中喜不自胜。
夫妇俩还分开院子放东西呀!?
第两百四六章 新家
第两百四六章新家
分开院子放东西意味着夫妻两人并不住在一块儿...当然这非常非常普遍,也非常非常常见,在世家大族中,夫妻两个分开住是常态,有离得近的一个住西院一个住东院,离得远的那就隔了有十万八千里去了,有的夫妻每月见三面,初一见一次十五见一次,中间再吃顿饭这也叫过日子...石宛心头激荡,若蒙拓与陆长亭是后一种就好了,他们面都不曾见又如何能生孩儿!
长亭说完状似无心,笑着招呼二人坐下,又吩咐人奉茶水,石宣坐不住喝了盏茶便去寻玉娘,小苑外厢便只剩下长亭与石宛二人,长亭低头对册子,长亭说一声,满秀打开对完后再贴上封条放到角落里去,现今正对到瓷器玉石上,满秀将一打开木匣子,石宛眼风朝里一扫便瞅见了几件水头极好的白玉壶,当即笑道,“...阿拓往前并不喜欢这些物件儿,说是玉还没石头经事儿。二哥这样淡泊的人,年轻练武的时候,在刀柄上尚且镶嵌过几颗宝石,只有阿拓,什么时候刀剑上都是光秃秃的。我问他为何,他说武器是武器,不是拿来好看的,那些物件儿一点儿用都没有,绣花枕头罢了...”
石宛语气婉和地追忆着年华,就这点不好,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修成正果了还好,若修不成便很尴尬——对方大大小小的喜好都晓得,一旦对方的喜好变了,那点儿了解就都成了鸡肋,扔了可惜,揣着占地。
“他现在也不喜欢玉器。”长亭抿唇一笑。眼神没从册子上移开,“这些物件儿都是我的,是我喜欢的。”
“那你预备将这些东西放在哪处呀?”石宛咬唇道,“阿拓也不是很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放额外的东西,许是行军打仗久了,我记得阿拓的房间除了床榻与书案,再也没什么了...往前我。哦。叔母赏了他一只梅瓶装腊梅,他从来没拿出来摆置过,还随手就给阿宣了...”
长亭终于移开了眼神。正视石宛,她自个儿家的屋子里放什么东西,干卿何事?
“放在内厢。”长亭语气放得很低沉,“这样精细的物件儿若放在库里或是外间。都算对不住烧他们的窑。”长亭说着莞尔一笑,“更何况人总是要变的。如今蒙拓也许就喜欢了呢?”
石宛抬头与她对视,张了张口似是想再辩些什么,可嗫嚅半晌方轻声说了另一桩事,“那你别在用白玉壶熏香啊。阿拓不喜欢人熏香,每有丫鬟熏了香去阿拓的院子,阿拓都不喜欢...”
屋子里熏香不熏香。又管她石宛什么事?
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能用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来解决,长亭思忖恐怕就没那么多空闲气儿来受了。
长亭想看看石宛做什么。方才透了点儿她与蒙拓分开住的意思,石宛便当即大蛇顺棍上,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啧啧,这一试就试出来了,长亭只觉得石宛也太过急切了些!一想到,石宛来告诉她该在她与蒙拓的居所该摆放什么东西?该不该熏香?该熏什么香?长亭就觉着脑仁发疼,这姑娘为何如此拎不清?她当然能察觉到石宛待蒙拓有不一般的情愫,这在几年前她头一次见石宛就隐约感觉到了的,她并不介意石宛喜欢蒙拓,也以为待她与蒙拓一成亲,石宛看清了现实便能果断放手——否则还能怎么样?是做小呢还是等到她七老八十一命归西了,她石宛七老八十地补上缺?欢喜是一回事,毕竟喜欢谁这都不是可控的,这无罪。可每个人都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被别人抢,也不要去抢别人的!
长亭静静地看着石宛,忽而笑起来,“大姑娘叫蒙拓,将军或是大人其实更好些。大家虽是亲眷,可到底是大了,再唤儿时的名字就显得有些不庄重了。”长亭话头一顿,将手上册子一合,到底在话里话外还给石宛留了一丝颜面,“亲戚之间来往甚密,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往来还需勿忘分寸,一旦僭越,看在外人眼里丢人可都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石宛面色发白,眼眸向下一垂,张了张唇,并不知在说什么。
长亭冷眼看她这般模样,心里竟不知作何感想,说气愤有,说可怜倒也有,见过蒙拓最狼狈最艰难的时刻还能芳心暗许,大抵是真喜欢吧。可她这样喜欢,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或是因为自尊,或是因为外因,谁知道呢?反正阴差阳错间,她才是正确的那一个。长亭口舌有多利,谁都知道,可面对石宛,长亭想了想没说一句重话,只将头一偏,只是不再看石宛。她也没这个义务去开解劝慰,只希望石宛能就此死心安分,否则到最后必定落不着好下场!
照石宛这样的个性,恐怕她也不敢做些...什么吧?
长亭犹豫地看着石宛羞羞怯怯的模样,在心里头安抚着自个儿。
石宣、石宛两姐妹走的时候,一个兴高采烈,一个强颜欢笑,长亭冷眼旁观不作一词,胡玉娘靠在长亭身后絮絮叨叨,哀叹一声,“又要搬家咯!”
伴随胡玉娘的一声哀叹,搬家花费了三日辰光才彻底完成。
镜园外放了六条六十四响的鞭炮,蒙拓摆了筵请男宾在外吃酒,长亭设宴在内院招待女眷,冀州城里得脸的人家全都来了,不敢往长亭身边靠,只好围着庾氏夸石宣,长亭便做小媳妇样,既无人来与她说话,她却也见谁都眯眼含笑点头,淑声淑气儿地招待,“您好好吃,好好喝。”
有城守家的夫人嗓门大,朗声同庾氏说话,说得全都听见了,“郡君,您别说!士族大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蒙三夫人站那儿便是通身气派!郡君往后可是日子难熬了!两个儿媳妇儿也说不得骂不得,外甥媳妇儿更是个金贵的!”
气氛一僵,长亭暗叹武人家的女眷真是着实不会说话。
哪儿能用“更”字儿呢!这不就是把几家妯娌分出个三六九等了吗?
第两百四六章 旧事
第两百四六章旧事
用“更”字儿这不是打庾氏的脸吗!长亭抬眼看了眼庾氏,庾氏面色分毫未变,冲那城守家的夫人笑言道,“可不就是!金贵点儿好呀,要那些个糙的要做啥?咱们这样的人家是要媳妇儿下田插秧了还是绣花换家用了?您说什么说不得打不得,我便听不下去,你家婆婆可没说过你打过你,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头当的家,咋到小辈那儿就变成恶鸡婆了呢!”
庾氏话一完,众女眷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长亭也跟着笑,心里却想起来出嫁那天夜里真定大长公主同她说的话,“庾氏其人很会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人物。你与庾氏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至少没有任何需要生死相搏的利害关系,顺着她,她若当真聪明便不会叫你冲在前头。毕竟在外人看来,你们是实打实的一家人。”长亭理解了,照做了,果不其然,庾氏在之后的筵席中帮她挡下了许多杂事儿——武将家的女眷都能喝酒得不得了,一杯一杯来敬,长亭酒量不行,喝了三盏便微醺,喝下五盏便上脸,之后的酒便都是庾氏出声给挡回去的,再递给长亭几颗丸子,附耳笑道,“...这丸子解酒,你吃一吃,若倒了会遭笑话。”
长亭笑着恭顺收下,吃了两颗果不其然脑仁不晕了,记人记得也飞快,石家人口众多,嫡支旁系,嫡出庶出,媳妇姑娘。加起来得来了三十几号人,再加上冀州官吏家的女眷,零零总总得有百来号,庾氏就站在长亭身边儿见着一个就告诉一声,长亭只见白春记得脑门青筋暴起而满秀潇潇洒洒地拿着册子对菜单,不觉感叹自个儿身边的聪明人确实有点少...撑到入暮送客,长亭可当真松了口气儿。浑身跟散了架似回了正院。一推门却见蒙拓早回了房,正与张黎对坐于紫藤花下,说是饮酒对酌也不像。说是交谈也不是很像,两个人神色都不轻松,而张黎的脸上还泛着潮红。
门“嘎吱”一声响,蒙拓回头见是长亭。起身过来扶,“喝酒了?”
长亭点头。比了个五,“整整五壶梅子酒...”内院有人,长亭没让蒙拓扶,敛裙坐在蒙拓将才坐的那只杌凳上。笑看张黎,“这些时日先是忙着收拾物件儿再是忙着搬迁,没顾着您。这些时日住的用的可都还妥帖?长随可好?若不行。便请阿拓在军中给先生再选一选。”
张黎就那么看着长亭自自然然地坐下,蒙拓再规规矩矩地在媳妇儿身后杵着。不禁将手上的酒盏放下心头哂笑,温声回道,“都好都好。长随也好,居所也好,都很好。”张黎双手摆在膝上,眯着眼笑呵呵地,很有福相,“劳烦姑娘惦念,哦,不对,夫人惦念了。日前,下臣未递帖子来见夫人,一是因夫人尚在石宅中见外男终究有忌讳,二来是新婚佳眷有资格不问凡尘杂事地过几天快活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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