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狐’二字,陆浅葱瞳仁骤缩,猛地抬头望去。
江之鲤一袭黑色武袍从天而降,身后紧跟着满身是血的时也和姜素衣。陆浅葱躲在松树后,反应过来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冷的湿润……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仿佛经历斗转星移,沧海变换桑田。
“师……”故渊惊喜之下,忍不住向前一步,却被陆浅葱一把按回身边。
陆浅葱流着眼泪,轻而坚决的朝故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不要在关键时刻分散江之鲤的注意力。
“素衣!”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青桑派掌门爱徒心切,显然把时也当成了挟持姜素衣的歹人,便不顾一切手执佛尘冲了上去,怒道:“兀那小贼,放开素衣!”
与此同时,大蛇亦是抖开乌金铁扇,趁乱袭向江之鲤等人!
双方迅速过了数招,动作快到肉眼几乎捕捉不到!一时间寒光四现,上等兵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尖锐刺耳,宛如龙吟虎啸,一时间所有人不得不捂住双耳。
陆浅葱后退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时,大蛇手中那把带着剧毒的乌金铁扇划破了时也胸前的皮肉,而江之鲤的穿云剑则刺透了大蛇的左胸。
一招毙命。
大蛇噗的喷出一道血箭,半响才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剑刃。他嗤笑一声,喉中嗬嗬作响:“好小子。只可惜,你杀了我也得不到解药。”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渐渐黯淡的眸子又倏地迸射出淬毒般的光彩,吐着鲜血狂笑道:“我若真心想玩死一个人,又怎会留下解药这种东西?你只能一天一天的逼疯自己,最终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乖徒儿,为师会在地狱……等你……”
江之鲤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大蛇,冷冷道:“杀了你,便是我的解药。”
说罢,他毫不留情的抽出了长剑,鲜血狂喷中,大蛇眼中的光彩覆灭,犹保持着诡异的笑容,一头栽倒在血泊中,再也不会醒来。
一时众人有些怔愣,似乎无法相信这个在江湖掀起数十年腥风血雨的男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而杀死了大蛇的黑狐,在他们眼中更是成了修罗般的存在。
能将大蛇杀掉的,是多么可怕的男人啊!
江之鲤直起身子,清冷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圈,然后才拖着带血的长剑一步一步朝人群中走去。他每向前一步,那些观战的侠士便齐刷刷后退一步,有些人甚至怕得两股战战,连剑都拿不稳了……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黑狐要干嘛,杀人灭口吗!
然而江之鲤却只是呆滞的朝前走着,口鼻中缓缓溢出鲜血来,又被他不着痕迹的抹去。连夜的生死大战,他的身体已成了强弩之末,全靠最后一口气硬撑着,他双目茫然的扫过人群,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轻声喃喃道:“阿浅,我好像看见你了……”
话音未落,陆浅葱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扑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般将自己嵌入他的怀抱中。
☆、第71章 除魔一
峭壁陡立,雪山巍峨,冷雾迷蒙中,几只苍鹰盘旋而过,凄厉悠长的鸣叫在山谷中回荡。
雪霁初晴,寒林静谧,仿佛连北风也凝固静止。陆浅葱扑进江之鲤的怀中,环住他的脖颈无声地哽咽。分别半月,几经生死,压抑了许久的情感轰然爆发,她将脸埋入江之鲤的肩头,贪婪的聆听他每一声心跳,感受他的每一丝气息……
不够,远远还不够!她真想将自己打碎了,永远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与他同悲同喜,永不分离!
江之鲤轻轻推了推陆浅葱,在她耳畔哑声道:“身上有血,脏……”
陆浅葱哽了哽,反而抱得更紧了。
江之鲤喟叹一声,穿云剑铮的一声坠落,插-入三尺厚雪之中,他缓缓抬起破皮染血的双手,将陆浅葱紧紧按进自己的怀中,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忘了声讨,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这对相拥于茫茫雪林的有情人般。
陆浅葱抱着江之鲤,情绪稍稍平静之后便感觉出不对劲来。江之鲤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交到她身上似的,陆浅葱本就身形瘦弱,自然支撑不起一个大男人的重量,被江之鲤压得踉跄着后退一步,单膝跪在地上。
故渊随即跑过来,替陆浅葱扶住江之鲤。
江之鲤的下巴搁在陆浅葱的肩上,呼吸颤抖。陆浅葱感觉有什么热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浸入,下意识反手一抹,赫然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
江之鲤内伤颇重,口鼻内俱是流出鲜血来。
“师父!”故渊惊叫了一声,陆浅葱回过神来,忙将满手是血的手掌往衣服上抹了抹,又不动声色的朝故渊摇摇头,若是这些所谓的江湖正派知道江之鲤已伤成这样,怕是不会轻易的放他走。
江之鲤背对着围观人群,其他人不知道他早已口吐鲜血,见他与陆浅葱姿态亲昵,便不耻的嗤笑一声:“伤风败俗!”
故渊挺直小小的身躯,将江之鲤挡在自己身后。陆浅葱没有理旁人的冷嘲热讽,只颤抖着抬起衣袖,一点一点拭去江之鲤口鼻旁的血渍,可还未擦净,江之鲤又吐出了新的鲜血,不多时,陆浅葱的整只袖子都被染得猩红。
人群中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戒备的走上前来:“黑狐,你夫人说你将封剑归隐,从此改邪归正,决不再涉足江湖,但终归是空口无凭,你可愿当众立下血誓?”
又有人叫道:“光立誓怎么够,至少还得自废一身功力,免得他出尔反尔为祸江湖!”
江之鲤已处于半昏迷状态了,自然无法回应他们,更何况他们的要求如此无耻,便是清醒时也不该答应!陆浅葱将江之鲤按在自己瘦弱的怀中,红着眼厉声道:“大蛇已死,夫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不够将功赎罪吗!诸位好汉作壁上观也就罢了,事后又如此步步紧逼,未免有失道义!”
闻言,安静的人群一下炸开锅来,有人纷纷亮出兵器道:“黑狐恶名远扬,我等正是为了江湖道义,才一定要他拿出诚意来!若是不肯,便只有一战了!”
“道义?”陆浅葱‘呵’了一声,冷笑道:“以多欺少,以强凌弱,这便是你们的道,你们的义么!尔等要战,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那名老者吹胡子瞪眼,负手叹道:“无知妇人,冥顽不灵!为了这么个人舍生赴死,值得吗。”
值得么?可若是不活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清这样做值不值得呢。
陆浅葱扯了扯嘴角,眼角有冰凉的泪水滑下,沾在唇上,氤氲出苦涩的味道。她轻笑一声,哑声道:“值不值得,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证明。夫君曾经如何,我不做辩解,但自从我与他相识后,所见皆是他温柔善良的一面。灭青桑派弟子的是大蛇,给夫君下毒乱他心性的也是大蛇,自始至终,夫君都不曾伤你们分毫,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是非黑白么!”
“这……”哪个江湖人不想扬名立万,若就这么轻易的放走黑狐极其余党,未免太过可惜了。江湖侠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别人率先表态。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青桑派掌门惊叫一声:“素衣,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惊叫很快吸引了诸位侠士的注意力,他们不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朝后看去,只见姜素衣一身白衣染血,摇摇晃晃的扶着重伤的时也站起身,朝林中拴着的马群走去,看样子是想带时也离开这。
青桑派掌门一向嫉恶如仇,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与刀剑堂的刺客搂搂抱抱,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沉声道:“素衣,将他放下!”
闻言,姜素衣的脚步一顿,鲜血顺着她的衣襟滴落在雪地里,绽开一路嫣红的血梅。她的目光清冷涣散,却不曾回头,只轻声道:“师父,他中了毒,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首徒为了一个男人落魄至此,青桑派掌门面色又寒了几分,皱眉道:“他中了大蛇的乌骨剧毒,天下无药可解。”
“有救的。那个人救活了我,也一定能救活他。”姜素衣拽着时也的双臂,背起他沉重的身体,踏着厚雪一步一个血脚印,艰难朝前走去。
一时间无人再顾及江之鲤和陆浅葱,纷纷目瞪口呆的看着冰清玉洁的藏雪仙子满身血污,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邪道之人离去,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惊悚,一时间非议四起,有人甚至当着青桑派掌门的面质问道:“怎么,藏雪仙子这是要叛出师门了么,为了一个刀剑堂的刺客?”
掌门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一扬拂尘,抬手一掌击了过去,浑厚的内力震得树梢的雪块簌簌落下,怒吼道:“逆徒!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若执意要救他,便休怪为师清理门户!”
姜素衣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掌门气结,执着佛尘的手颤了颤,终是咬牙一掌拍了上去,孰料这一掌还未拍到姜素衣身上,她背上原本昏迷的时也却感觉到危险似的突然睁开眼来,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挺身而起,回身一掌迎上青桑派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