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不便多说,于是道:“我虽懂得心法口诀如何解释,但在书笔运用上终是她远胜于我。要学还是向她学的好。”
然后望了望王羲之:“更何况,有人还不让我们走。”
王羲之则装作不解,自顾看自己的书去。
小虎还在抱怨着:“我看她的笔法里卫笔的路数更多些。学了乖还信口雌黄抨击我们,真是白眼狼!”
小虎甫说着便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他:“羞羞羞!在背后嚼我师父的舌根!”
见是杜瑶,小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这可是我的地盘。”杜瑶把茶壶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叉着腰训斥道:“别以为师父不跟你们计较,我们师兄弟就放过你们。等着瞧!”
几人还第一次见这么凶悍的女子。霏霜觉得跟她说话都自掉身价,不声不响,王羲之则感秀才遇着兵,只怒目斜睥亦不发言,唯有小虎还在和她吵着:“你这么无礼,真没家教。”
“哟,给我耳朵竖起来听好了。我爹爹是弘农太守杜尹,我爷爷就是灭掉东吴的镇南大将军杜预,你说我有没有家教?”
京兆杜家虽在书界无什么名气,但于家产及爵位上都与四大家族有得一拼,尤其是卫家惨案后,杜家在京畿更是一枝独秀。
小虎乐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将门虎女,难怪如此。”
可笑杜瑶不知“将门虎女”这四字的嘲讽之意,还道是在夸她,越发猖獗:“算你们几对狗眼还能识点人像。”
要不是李夫人适时走进房内,真不知小虎会不会动起手来教训她一顿。
李夫人仿佛没看见杜瑶一般,只对三人道:“明日午后‘洗砚亭’内有文笔大会,你们会来的吧?”
杜瑶惊愕道:“师父,文笔大会可是入门五年以上的弟子才能听的呀,他们几个……”
“噢,瑶儿,莫不是轮到你来掌堂了?”
杜瑶在师父面前不敢那么嚣张,乖乖低下头去,不过李夫人才一转身,她就狠狠瞪了几人一眼,又是妒忌又是恨。
待得两人走后,王羲之第一个叫出声来:“好运极了!没想到我们刚来就赶上文笔大会了!”
“文笔大会是什么?”霏霜问道。
“在这一天里,抽簪堂会请来钟家本族的人共探钟笔奥妙。听说有一次,还把‘望穿秋水’的心法都拿出来讨论了。可真是个学习钟笔奥义的好机会。”
王羲之兴致勃勃,好像已经把钟家书法完全学到手了似地。
☆、文笔大会
第二天中午才用过午膳,王羲之就迫不及待地推搡着两人一同先到亭旁占座。亭内共有一桌石凳,显然是只有李夫人和钟家笔者方能坐的,三人只能坐在亭外假山底下,炽热的阳光烤得皮肤发焦。
小虎嘟囔道:“有必要这么早来吗?”
王羲之叫道:“笨蛋,我早比较过了,就这地方听得最清楚,而且他们要拿出什么字来展示咱们也能看到。”
“可是,好晒呀。师姐你是不是很难受?”小虎看霏霜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大迥于常态,心里头焦急得不得了,起身扶她,“我和你回去休息吧!”
霏霜才从思绪的浪潮中脱身:“没事,我想事情呢。”
王羲之百无聊赖随口接道:“我猜霜姐姐是在盘算着何时才能学到李夫人那个境界。”
小虎不满地道:“你干嘛老把她说得那么神?昨天要不是我不敢用驱雷掣电,没准她还不如我呢。”
王羲之不服了:“昨天她也没用全她的本事,真的。毕竟可是连我三叔都甘拜下风的人。”
王羲之口中的三叔正是当世王家笔力最强的王廙,午衡寿宴上那幅震惊四座的“山”字便系他所作。
小虎见过王廙的墨宝,怎么着也觉着李夫人昨天写的跟他的远不在一个水准上,再看霏霜,也持同样的意见。
王羲之便道:“所以我说吧,她肯定会‘望穿秋水’那招,而且功力还特别深厚。不然怎么跟我三叔交手?”
霏霜又陷入了沉思。钟家的奥义笔法非但从不外传,便连本族女子也是不传,这李夫人却又从何处习得?倘若她真的连这个都习得了,那几句口诀又怎会理解得如此不透?
王羲之继续大讲李夫人各项神奇的故事,到后来还有什么“有人写了个‘乌’字,给她往中间一点,真的变成小鸟飞走”的荒唐事来。小虎只是暗自发笑:好歹王家也曾败在李夫人手下,若不把她吹得神些岂非显得自家更平庸了?
几人讲着讲着不觉四周渐渐热闹起来,原来是许多堂内弟子相继前来。人群里也有杜瑶的身影,小虎奇道:“怎么,她也是五年以上的弟子?”
王羲之也是一脸不屑:“学了五年也才这水准,还那么嚣张!”
结果嚣张的杜姑娘举着伞朝三人走来,往霏霜身旁一站,继续嚣张地嚷道:“让个地,本姑娘也要坐这。”
霏霜心想寄人篱下还是以和为贵的好,便忍住不与她计较,殊不知小虎绝绝看不下去杜瑶这般欺负人,一把跳起与她大声理论起来,霎时两人成了满园的焦点。
李夫人引着钟家众人前来正遇上这一幕,当中一人微微笑道:“李夫人的学生真是好学,时刻不忘论辩证道。”
李夫人岂能听不出他这话的嘲讽味道,严厉的目光朝两人射来,立马唬得两人赶紧乖乖地坐下,连地上太阳炙烤的火热都顾不得了。
只是小孩子家脾气闹起来便难消下去,这两人依旧一副相互敌视的模样,时不时向对方投去一个充满怨气的目光。
霏霜有意缓和气氛,遂向杜瑶请教道:“杜姑娘,你见识广些,可否向我几人介绍那几位钟家的客人?”
小虎一听师姐竟然向那家伙请教,气不打一处来,抢着道:“问她做什么?我也识得。李夫人右手边那个就是现在钟家的掌家钟骏,左手边的是钟骏的堂弟钟劭。这两兄弟都爱好写字,不过钟邵很一般,连《书谱》都排不进。”
钟邵就是刚才讽刺李夫人那人,看来两人关系并不那么如意。
王羲之道:“这两人我也认得。只是不知那个少年是谁?”
他说的是坐在李夫人对面那个身着墨色缎子衣袍的少年,他看来很是内敛,连抿口茶也是双手慢慢悠悠地举起,再小心翼翼地放下。哪怕几人争论得再激烈他也总安安静静地听,不到问他时总不挤出句话来。
“唔,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们两个谁的后人或徒弟吧?”小虎答道。
这可让杜瑶抓住契机嘲讽回去:“孤陋寡闻了吧。人家可是钟骏大人的长子,单名一个寂字,就是孤寂的寂,单从名字上就比某些什么虎啊猫啊好太多了!”
眼见得少年们又要开吵,霏霜和王羲之赶紧一人拉一个死活把两人劝下来。
霏霜呆呆地望着亭中那少年。
他叫钟寂?
不凑巧的是他竟正好也转身向她望来。那对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冰冷,几乎将烈日的炎热尽数驱逐了去,直刺得她浑身一震。等到回过神来,少年已转身坐好,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眼神。
小虎和杜瑶还在争论不休,竟吵得亭中的人都听着了。李夫人抬手道:“你几人许是对我等说的有不同意见,不妨讲来听听?”
对于钟家书法那几个小孩哪懂得什么,于是摆明是向霏霜发问,霏霜只好起身答道:“大体并无异议,只是对其中‘翰如烟海’四字的题解有些体会。”
“说来听听。”
“诸位解时,都是把‘翰’通作水旁的‘瀚’,如此与后面烟海二字岂非同义反复?其实此翰应当是笔翰那个翰,此四字所说的是上品之字需得多笔混用的道理。”
李夫人若有所思,却还没完全悟过来。
钟邵直截了当就发难:“一派胡言,你见过谁写一个字用几支笔的?”
霏霜驳道:“相传元常公作书时常常屏退左右,也未必不是同时用几支笔写字的。”
元常公说的就是钟笔的开创者,前朝太傅钟繇。
钟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像是喝茶呛住了。
钟骏边拍着他的背边纠正堂弟:“我觉着这位姑娘解得很有理。”
见得钟寂缓和过来,钟骏起身恭敬地与霏霜作揖道:“敢问姑娘师从何方?”
霏霜答道:“家师午衡老人。”
“原来是谈燕楼的高足,可是入室弟子?”钟骏惊道。
“正是。”
钟骏愈发恭敬:“怪不得姑娘如此慧心独具,果然名师出高徒!”
霏霜颔首点头,心里计较着这一路把师父他老人家拿出来做了多少挡箭牌。又或许别的师兄弟行走江湖时也是如此,于是师父越传越神,越能挡箭。
旁边钟寂也拱手:“姐姐可会写字?”
霏霜摇头:“我光会说些虚的道理,不能写的。”
李夫人出神面无表情地想着霏霜的题解,现在可算悟透,拍案而起吩咐左右小仆道:“取笔墨与我,摇光、破军、虚和都拿来。”
她说的那串名字都指特定的几支笔。“摇光”系兔肩紫毫笔,笔杆约一尺有半,是三支笔中最长的一支。“破军”则狼毛尖豪,短小精悍,轻盈灵动。至于“虚和”,似乎是李夫人自制,取些青竹作笔杆,再配些鸡鸭羊毛,看来简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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