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锐大惊道:“陛下,华贼在哪儿,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大营与叛军营对峙,相隔不过五里,去了也未必得见。此刻天色已晚,陛下不可轻易涉险。”
皇帝肝火大盛,岳锐好说歹说方才劝住了。
第二天早上,原该从天京城边驰援赶到的京营迟迟不见身影,之前拟定的前后夹击之势自然泡了汤。皇帝正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又有一一篇《讨伪帝檄》承到御前。皇帝看到“蒙蔽先帝,窃据春宫 , 妄践帝祚,宠信奸佞,祸乱南朝。”的句子更加抑制不住恨意,咆哮道:“混账!什么叫‘窃据春宫,妄践帝祚’,朕是先帝在世时亲封的太子,他这时候凭什么嚷嚷不服!起驾!朕要去中帐亲自督战!”
嘉楠像往常一样到勤政殿给皇帝请安的时候,皇帝已经启程到山下督战去了,于是回转到静安堂中来 。因闽王作乱,灵秀宫中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也唯有萧嵩萧峤两个年少不知事,照样玩的不亦乐乎。
嘉楠陪着谢皇后正在看兄弟俩正在拆九连环,忽而勤政殿的通事太监打外头直冲到静安堂中,满脸惊惶地禀道:“启禀娘娘,陛下受了伤!”母女二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到:“可要紧么?!”
小太监苦着脸道:“小的不知,陛下只吩咐不要走漏了消息,请娘娘悄悄儿地过去!”
谢皇后迈步就要走,嘉楠起身道:“母后,儿臣与您同去!”
母女俩赶到勤政殿,屋子里除了御医只有岳锐与廷鹤二人。皇帝躺在床上,胸口绑着绷带,鲜血仍在往外浸,开出碗口大一朵血莲。
谢皇后含泪跪倒在床榻边,嘉楠落后一步,往床榻边看去,边上有一盘内盛有一只箭矢,三角棱上闪着蓝幽幽的光。嘉楠不由得慌了:“箭上有毒!可能解?”
领头的御医颓然道:“臣等无能......”
嘉楠转头对岳锐怒目而视,正要发作,皇帝唤她道:“楠儿,别浪费时间,听朕说。”
“朕是不中用了,御医至多拖延两天。灵秀宫中必有叛徒,方可在半山上偷袭朕,朕受伤的消息一旦散布到大营中,军心难免不稳,对上闽王军未必有胜算。京营迟迟不至,只怕已然生变,援军未必可期。叛徒未除,灵秀宫中也不安全,你等不可再留!”
嘉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前世的芥蒂与今生的算计齐齐抛开,心中只剩下即将失去父亲的恐惧:“父皇,儿臣不走!儿臣留在这里陪您!”
“别胡闹!你不走,谁带着你弟弟妹妹们走!”
“母后走!儿臣陪您!”嘉楠哭的泪眼滂沱,云鬓凌乱。
谢皇后收了泪,微笑道替嘉楠拢了拢头发:“我自然是陪着你父皇的,你做长姐做的很好,母亲再没有不放心的。以后嵩儿就交给你了。”
皇帝呼吸快了几分:“叛徒没找出来,其他人皆不可信,眼下只能派一队青影卫给你。你悄悄儿的去接了你弟弟妹妹们,趁萧弼兵力不足,未曾合围,从后山走。回了天京不要耽误,让......让嵩儿即刻登基。天京城高粮广,你等只要闭城坚守,发昭天下各路军勤王,闽州乱军长不了。”
嘉楠含泪悲泣,皇帝深深地看她一眼:“楠儿,嵩儿年幼,朕知道你能辅佐好他,遇事多听听老臣的见解;嘉柳任性,你只管拿了长姐的款儿管住她,待日后与她寻个性子软和些的驸马;唯有......峤儿,这孩子实在命苦,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待他。”
嘉楠哽咽着应了,张明德捧出一个小包袱与她。她一看,里头不是别的,正是调兵虎符与传国玉玺。老天让她重活一世,让她救回母亲,怎么最终连父亲也要夺走呢!
嘉楠忍不住扑到榻上痛哭:“父皇,您与母后别抛下儿臣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连卡文两天,又掉了一个收藏~ 哎
今天逼自己无论如何要码一章出来。
☆、难回
因为害怕走漏风声,皇帝也没有派别人,而是特指了廷鹤带着精挑细选的一百青影卫护送嘉楠等人。廷鹤不肯,跪下恳求道:“陛下,老臣护驾不利,本是万死之罪,此时更无离开陛下之理。”
皇帝叹道:“萧弼接连上了两篇逆文,朕中了他的激将之计,轻涉险地,又岂能怪罪你等。山中多歧路,林内又便于隐匿,他有心埋伏死士,岂有不得手之理。惠和行事稳重,但到底只有一十四岁,太子、国玺托付,不能没有个可靠的老臣。朕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强撑这两日,为她姐弟争取点时间。除了你,朕再不放心他人,难道你要朕临死还要担心江山社稷落入贼手吗?”
廷鹤禁不住老泪纵横:“陛下务必等老臣一等,待太子登基,祸首伏诛,老臣必定追随陛下!”
皇帝艰难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为了混淆视听,谢皇后在宫中秘密寻了与嘉楠身量接近的宫女扮作她。对外只说萧嵩萧峤受了凉,惠和公主与谢皇后忙着在内照顾,减少露面,只求能混过一两天也就足够嘉楠等回到京中了。
品兰主动要求留下:“公主不露面也罢了,连近侍都换了人岂不奇怪,玉琼会点功夫,殿下带了走,其他人也不必告诉她们什么,都随我留下便是。”
嘉楠知道她说的在理,此刻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得应了。萧嵩与萧峤也只各自带了一个乳母,其余贴身伺候的各色人等俱都留在静好堂中,除了近身服侍的那两个,其他人也不知道床上躺的只是两个换了华服的小太监。
带嘉柳走的时候并不顺利,她本随德妃住在一起,嘉楠派人去传话说萧峤病了,请嘉柳过来探视。嘉柳听说弟弟病了,虽然不想踏足静好堂,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来了。不想一到静好堂内,嘉楠与谢皇后就与她讲了情况危急,皇帝安排她随嘉楠回京待援。
嘉柳年纪见长,没人约束,行事愈发的执拗起来:“我不信,我要见过父皇!”
“父皇还有多少国政大事要吩咐,夏宫的防卫也要重新部署,没空见你!”
“那我不跟你走,另派了一队来,我带着峤儿走!”
“人多太扎眼了,真要被发现了,多少人也不够叛逆几万大军追杀的。”
“你有太子有国玺,要追杀也是追你,何苦我跟了你被连累。啊~!”
嘉柳惊叫了一声,软软地倒下,玉琼赶紧收回手刀把她扶住,转头对嘉楠说到:“殿下,还是您说对了,只能这样带走。”
谢皇后摇摇头,叹气道:“嘉楠,你既是长姐,往后能担待的就多担待你妹妹些吧。只有句话,论理母后不该说,但是当娘的不得不嘱咐你。嵩儿年幼,来日你肩头的担子有万钧之重,若柳儿总是胡闹,你也不可由着她生事!”
嘉楠含泪应了,把头靠在谢皇后胸前:“娘,答应孩儿,等孩儿带了京营来救驾,千万别钻牛角尖儿!”
谢皇后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快走吧,母后在这儿等着你!”
廷鹤带了人,护着嘉楠等人从往日去围场的羊肠小道悄悄下山。嘉柳已经被打晕,为了避免萧嵩萧峤哭闹,也喂了安神药,由乳母各自哄睡了,一行人悄悄地下了山。
到了山脚,垣钧早已带了人马等候,见了嘉楠一行人赶紧迎了上来:“殿下,自接了信,属下已经派人往周遭查看过。因不是围猎的季节,叛军并没有往围场放人,往京中的路也已经派了几队前哨去打探,目前尚没有消息回转。”
按照嘉楠的吩咐,垣钧备了两辆青毡马车,一色装饰全无,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的富户出行。嘉楠上车一看,里头虽然不宽敞,还算干净,点了点头道:“嘉柳与峤儿一辆,玉琼与嵩儿一辆,乳母也上去,多看顾着些。”
“殿下?”
“把你们的衣裳寻一套拿来我换上,我骑马在外头,有事好商议。”
垣钧命人寻来一套干净衣裳,正是惠和卫健妇营中的常服。嘉楠上车把衣服换过,出来时众人晃眼一看,与健妇营中普通的小卒无异。另有人牵来了她的坐骑,那夜照玉狮子本来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在这种情形之下未免有些扎眼。垣钧早拿草木灰混了泥巴把玉狮子涂得灰不溜秋,鞍鞯也换了一副半新不旧不起眼的。嘉楠一见之下,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做的不错!”随即翻身上马。
嘉柳等在车中昏睡,嘉楠骑了马缓缓行在青毡马车之外。廷鹤策马上前,压了声音问道:“殿下预备眼下从哪条道儿回京?”
嘉楠没有发话,而是转头看向垣钧。垣钧说:“闽王在天京城外并没有避人,京营原该即刻拿下闽王部,再往夏宫护驾。此刻陛下已发了勤王诏令,京营却没有动静,实在可疑。属下一早已派了人往天京各城门打探,还是待他们回转后再行决定为好。”
垣钧见廷鹤一边听,一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渐定,又接着说到:“幸而围场甚大,现在又不是秋狩的时候,场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属下寻了一处可扎营的谷地,可上直通天京的官道,若放马疾驰,不过个半时辰就可入城。若京中果然有不测,咱们可以迅速匿往山林中去,沿着山脉一路向北,可绕过天京,到达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