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已经和宋姨娘说过了,若再犯,就不是罚她在祠堂跪一天那么简单了。”陆承廷忽然松了眉头。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犀利不悦了,“哥儿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即可,侯府能给他荣华富贵,他无需走那些寒门世族子弟要走的苦路子!”
什么意思?
三娘子心念转冷,罚宋姨娘去跪了祠堂,就是说陆承廷之前早回来了,可是一回桃花坞,他却先去了闻雨轩。
说昱哥儿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即可,也就是陆承廷对昱哥儿早有打算,她许孝熙这一天多为了昱哥儿上蹿下跳的全成了白费力气自作多情。
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三娘子生气,这是两个人处事方式的不同。她可以不认同,但却没资格和陆承廷发脾气。她生气的是,陆承廷根本就没给她解释半句的机会,他没问她的用意是什么,从一进门起,他好像就已经替她腹诽好了一切,这算什么?
之前不是说,起码是要相互尊重,彼此之间要有沟通有信任的吗?
果然,说话都是轻松的,一遇着事儿,是人都喜欢先入为主!
“是了,二爷才是这屋子的主子,二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心中所感而刺,三娘子忽然笑着站了起来,“二爷累了一天了,不如沐浴净身休息一下吧。我方才吩咐了丫鬟去收拾箱笼取一些夏天的衣物出来,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趁机偷懒,我去瞧瞧。”她说着,翩然的就冲陆承廷福了个身,然后目不斜视的出了厢房。
确实是真的生气,但是三娘子却不想吵架。因为上一世和沈初平,她已经吵够了。
不管是和什么人,吵多了架,最后总是会伤了元气伤了感情的。
想她刚嫁进沈家的时候,和沈初平相处也都是和气欢愉的多,吹胡子瞪脸的少。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两人吵的多了,便就渐渐的互看不顺了,好端端的一句话,本是说者无心,可听的人却能硬生生曲解为另外一种意思。
在后来的那些日子中,她和沈初平几乎就从未心平气和过。一言不合,屋里便会传出阵阵的哭骂声和碎瓷声。三娘子那时候是太心高气傲,沈初平又格外的不服管,夫妻一场,几年的修缘,就这样彻底的吵没了。
所以。遇着陆承廷,三娘子纵使有气,却还是沉住了。
两个人,两种态度,她觉得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即便她不算很了解陆承廷,可是单之前的几日相处来看,她觉得他不是那种武断刚愎不听解释的人。
莫非……
三娘子只身坐在抄手游廊中,恍惚一惊,莫非宣老夫人来找过她的事儿被陆承廷知道了?
☆、第94章 小轩窗?触及逆鳞
这夫妻俩是吵架了,整个桃花坞里只要有眼睛的就都瞧出来了。
一大早,陆承廷是气急败坏的回了房,随后三娘子就出了院子,孤身一人在梅月湖那儿溜达到午膳的点儿才慢悠悠的晃了回来。
可是她回来的时候,陆承廷已经去了前院。
午膳,一个在前院书房吃了碗素面,一个则在内屋厢房吃了一碗馄饨。
单妈妈看在眼里,几次想张口,却都被三娘子那冷冷的目光给打消了念头。
用完午膳,三娘子想了想,还是将子佩子衿和单妈妈瞿妈妈她们几个喊了进来,吩咐道,“早上亲家老夫人私自进府的事儿,只要侯爷不问,你们就不准嚼了舌根。”
“夫人。”单妈妈这才逮着机会苦口婆心的劝道,“二爷那儿哪用得着我们说,他定是一回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这一个早上,三娘子思来想去都觉得陆承廷这气多半应该就是生在这个点儿上的,“但二爷知道归知道,我不让你们说,是怕有些人自以为是。”
“是。”单妈妈为难的看了几个丫鬟和瞿妈妈一眼,见她们全是一副恭谨遵从的模样,只能将满腹的劝解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三娘子呢也不想再多做什么解释了,吩咐完以后就遣了她们下去,当即就觉得累的发慌,嗓子眼儿一直痒的难受,头沉得都有些犯晕了。
她想了想,这几天,她虽好像没做什么大事儿,可却真的跟只陀螺似的连轴转着,有两天连午睡都没顾上。
这样一想,三娘子便合衣躺下了身,准备在罗汉床上打个盹儿养养精神。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三娘子只是觉得难受,想微微闭目养神一下的,但是一闭上眼。那一阵阵的乏力感就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她的身子,她开始慢慢犯起了困,竟在不知不觉中就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当陆承廷忙完了庶务回到屋里一看,三娘子正没心没肺的抱着个大迎枕缩在窗边睡得正香呢。
窗,是开着的,偶有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进,三娘子未着薄被,风一吹,她下意识的会裹着迎枕往罗汉床边缩一缩,那模样,倒像极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
陆承廷看着看着。指尖就不自觉的触上了她那似吹弹可破的莹润脸颊。
感觉到了微痒,三娘子皱着眉,不自觉的“嘤”了一声,将头蒙在了迎枕里面。
陆承廷见状皱起了眉,正想将她抱起来免得她闷岔了气,可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早上自己刚回府的那一幕……
余安在前院拦下他的时候,陆承廷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当余安告诉他,今儿一早,宣府的老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直闯桃花坞的时候,陆承廷当时一听脸就黑了一半。
“老太太来的气势汹汹的,走的还是原来马厩的偏门。宋姨娘带的路。”余安的声音一贯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桃花坞闹开了么?”陆承廷当时还担心三娘子有没有吃大亏。
谁知余安竟摇了头,“没有,小的这儿其实都准备好了,而且……霁月斋那儿也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很奇怪,桃花坞竟是风平浪静的。”
“她待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出来的时候,还是二少夫人亲自送的。”余安如实道。
陆承廷顿时有种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宣家老夫人惯用的伎俩,这般的平静,就是肯定谈的非常愉快,既是愉快,那就说明多半达成了共识,而宣老夫人和三娘子的共识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昱哥儿。
突然,在陆承廷的脑海中,三娘子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和宣岚那无时无刻都透着算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宣岚,当时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碍着夫妻之间这不易的缘分,他忍也忍了,让也让了,求的不过就是桃花坞的和睦。可是他的忍让,却换来了宣岚的肆无忌惮。
宣岚说,世子羸弱,侯府无继。这偌大的家业,将来看的还是二房。
宣岚还说,昱哥儿是嫡子,是长孙,将来那位置若是空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昱哥儿争过来的。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个女人的野心,带着狠绝,像是要将人拆骨嗜血一般,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时,他刚跟了太子爷,壮志雄心,踌躇满志,虽君臣之礼尊卑有别,但他能感觉到太子爷对自己的器重,那是一种他鲜少能真切感受到的信任和尊重,这对当时的陆承廷来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肯定与支持。
太子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当时一颗心就扑在了东宫,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宣岚俨然已悄悄的掌控了他的生活。从姨娘到子嗣,从子嗣到世子之位,宣岚竟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夫妻一场,隔心于此,已是覆水难收了。
后来,他是成天的不进内院,而宣岚则是卯足了劲在和裴氏明争暗斗。母亲提醒过他几次,他本有意想管,可听到母亲言辞中明显的偏袒,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二房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陆承廷知道,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可是当时他也是年少轻狂,遇事不稳,一味的想粉饰太平,最终却换来了两败俱伤。
所以,今天宣老夫人的再度出现,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猛的一下就触及了陆承廷的逆鳞,让他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极端警惕了起来。饶是三娘子有任何的理由,陆承廷都不会允许她走上宣岚走的那条路!
而三娘子呢,总觉得睡着睡着就开始变得有点心悸,梦境中,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了一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是谁在窗边轻叹,声如坠石,低沉婉转……
越来越明显的触感让三娘子幽幽的转了醒,朦胧间,她看到窗边坐着一个人,束发。玄衣,宽肩,玉颈。
三娘子只觉得嗓子一阵难受,一股腥味瞬间涌上了嗓子眼儿,她猛的咳了几下,竟然“哇”一声作了呕,把中午勉强吃下的那几口馄饨全都吐了出来。
难受!
三娘子想摸一摸自己一直在冒汗的额际,谁知,有人竟比她快了一步。
那略感粗糙的温热大手覆上了她的脸,三娘子伸了手,想挥开,无奈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咳……咳咳……”三娘子清楚自己的身子。应是风寒之症,“你,你去帮我唤了丫鬟进来。”
“烧成这样了还逞能!”看三娘子挣扎着想起身,陆承廷的骂声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