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军,梁国的复杂地形是最大的阻碍。卫袭重伤铩羽而归时子懿并不惊讶,卫袭却因有负重托几乎抬不起头来,忍着身上各处的尖锐疼痛等待着军法。
子懿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卫袭,卫袭一身的伤子懿也知晓他确实是拼尽全力,只让他下去好好养伤。
李斯瞿脸色也不甚好,沉声说道:“子懿,我们欲绕小道看来还是有难度的,他们太熟悉地形,我看连山间有几块石头他们都知道。”
子懿的长睫随着眼睑的开阖而翕动,烛光摇曳着帐内的影子幢幢。
一声无谓的轻笑,子懿道:“我亲自去。”
李斯瞿道:“军营上百个将士,难道就没一人合适?实在不行我去,你不能冒险,你是三军主帅!”
子懿看了眼李斯瞿道:“卫袭算是将中佼者,你认为谁人合适,更何况那条山路的条件实在艰难,若不是卫袭本事估计也回不来了。我去是为了不能再失败。”
李斯瞿噤了声,他知道这样僵持不下的战局对夏军没有好处。可那条小道说是道,不过是贴着危岩峭壁上的一条小路,最狭窄的地方不过三寸宽,即便是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容一人通过。本是条栈道,因梁军怕夏军偷渡而毁去,剩下的是当初凿山开道的小路,这样便不需要大军把守,梁国安排一队弓弩手便足矣。往前走箭雨密集,足以射成筛子,往后退又因道路狭小无法快速撤离,而旁边便是万丈深渊,失足的后果就是粉身碎骨。
“子懿,你这样偏军深入,遇敌就完了。”
子懿看李斯瞿一眼便交代道:“放心,我亦是算到卫袭会失败。”他之所以说让主将之位也是惜他是个人才,心有执念不想他命陨此地。摆下卫袭这个障眼法,黄责亦不会想到他会在失败的地方再次前进。
“你明日去攻夜关,对了,分兵同攻尔城。”
李斯瞿有些为难道:“那尔城曾被你洗劫过,防守肯定更为严慎,位于盆地里,又是分兵同打,说实话真不好打。”李斯瞿看子懿唇边噙着狡黠的笑容,猛然醒悟,他压根就不是要真的攻城。
子懿道:“步兵不动,骑兵打掩,弓弩手和投石车强攻。”
李斯瞿明了的点头。
帐外胡小辽偷听着,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满是不满,他被子懿哥拨来调去也没上过一次实战。不知是在军中待久了多少被营地里的热血男儿感染了,觉得从军了就该上阵杀敌。再说了,他想升个官存点俸禄然后娶妻生子,过点好日子。他小的时候到处是战乱,家里的几亩良田早已被马蹄践踏被战火焚毁,一家人不得不随波逐流颠沛流离。而今他也想天下一统,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想到这胡小辽沮丧的垂了脑袋,就是因为子懿哥知道他的想法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让他上战场。
翌日,李斯瞿领兵攻打夜关,本想黄责会依然龟缩关内,却不想他居然关外排兵列阵状似迎敌。
李斯瞿思忖着,本是打算声东击西好能最大限度减少子懿的阻碍,可是这般是要真干了,更重要的是,另一部分的兵被派去攻打尔城,他不知道能拖多久,有没有胜算。
胡小辽在不远的地方紧张的跟在子懿的身后,子懿只带了五百精锐,攀沿在这甚至得侧身行走的凿道上。出发前胡小辽偷偷混进了五百人里,他在军营将近三年也不是白待的,等子懿发现胡小辽的时候已经在凿道上了,狭小的凿道不允许有人可以退后,于是只能让胡小辽跟着。
胡小辽看着脚下的石子落入崖下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欲坠不坠的晃荡感便是临渊的感觉罢。
如此险要之地竟无人把守,看来是黄责因正面战事胶着而分身乏术也是觉得子懿不会从失败的地方再来一遍。
借着凿道绕过了夜关,子懿领着众人伺机埋伏山道,静守以待天时。夜结霜,寒入骨,可每个士兵都蹲伏着,训练有素的未动一丝一毫,只等待主帅的命令。
“子懿哥。”胡小辽指着山道上一队人马轻声道。
子懿凝视,黄责龟缩夜关,必每日遣将运粮至军前接济。子懿压了手势,让大家依旧按兵不动。
待运粮草辎重的队伍从夜关出来,再次经过这山道时子懿才下令出击。袭击成功,众人伪装成梁军,混进离夜关不远处的屯粮别寨,一把火将寨子里的粮草辎重焚烧殆尽。
没了粮草梁国必军心惶惶。
黄责在关外列阵,叫嚣着让夏军闯阵。李斯瞿遥望阵势,似乎只是两仪阵,便差手下偏将为先锋探入阵中,并无异样。
李斯瞿领军随后破阵,孰知入阵后,尘烟四起飞沙走石,四周茫茫无法视物,李斯瞿大惊,阵法已转成四象,他们被梁军包围了!
黄责执双锤驱马入阵,趁沙石迷眼重伤了李斯瞿,这才发现不见安子懿,心中正隐觉不安便看到夜关西南后方浓烟扬天,瞬间大惊失色,屯粮别寨起火让黄责愤怒填胸,放弃擒拿李斯瞿直接鸣金收兵赶往那条险峻峭崖上。
满腔怒火,他要杀了安子懿!
子懿领着众人准备撤离,忽闻轻微的异响,子懿猛的抬首,崖上瞬间落石纷纷。众人用武器抵挡拨削,不远处梁国旌旗猎猎,他们已经被困在这个半崖平地上。
比预计来得快,看来李斯瞿定是被黄责重创了。
重要是如今如何脱身,待梁军来,他们便无机会了。当机立断,子懿拉过胡小辽,下达了命令,跳崖。
没有人质疑主帅的命令,留在原地不是死便是被俘,跳崖是唯一的出路,也是不被抓去受尽折磨的办法,不论生死他们都已达目的完成任务了。众人齐跃崖下,子懿拉着胡小辽,用随身的匕首在崖壁上画出条痕以减缓下坠的速度。匕首全部磨损后子懿便徒手抓住了峭壁上稍微突出的石块。身子停止了坠落,子懿单手环着明显受惊不小的胡小辽开始观察四周,光线并不明亮,但子懿估计离地面并不太远,他已经能看到崖底生长着的云彬树了。
这么悬着早晚要坠崖,子懿将胡小辽唤回神,“看到那棵树了吗?”胡小辽哆嗦着望去,他们背后丈开外能看到一棵树木的顶端,胡小辽低头看了看弥漫寒雾的崖底,根本看不到地面。
似是知道胡小辽在想什么,子懿坦白道:“这树种多能长到十几丈,崖底漫雾,看不到地面是正常的。”
这么高?胡小辽颤声问道:“那该怎么办,子懿哥。”
“我要你跳过去。”
胡小辽紧张问道:“那子懿哥你呢?”
子懿浅笑,“它的枝干必是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我们得分开跳。会很痛,但记住了,即便很痛也尽量坚持下去。”说罢也不等胡小辽回应扬臂一甩,便将胡小辽丢向了那株高耸的云彬树上,他要力竭了,不能再等胡小辽的肯定回应,只希望这个小少年能坚持。
胡小辽沿着主树干下坠着,那些枝干不断被自己撞折,其他细小的枝桠抽在身上如鞭加身,两只手徒劳的胡乱抓着枝叶,又因下坠的速度而被一一拉扯折断。但这些到底起了阻碍的作用,最后胡小辽重重的摔在了被淡淡的雾霭和枯叶覆盖的地面上。
李斯瞿受了黄责一锤,五腑六脏被震得似乎移了位,猛的吐了一大口血,本想继续指挥战况继续拖延黄责,怎奈他内伤颇重,终是在几位力将的合力扶持护卫下才脱离了阵法。梁军竟也是放弃乘胜追击,转而收兵,李斯瞿疼得额上豆大的冷汗不停滑落,看着敌军迅速收入关中,还想交代什么却有心无力的晕了过去。
心底有牵挂,李斯瞿并未昏迷太久,再醒来时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接应……懿帅。”
众将立即整顿一番,派出几支轻骑开始在那陡崖附近搜索。
脚上一股钻心的锐痛将胡小辽唤醒,睁开眼一片黑蒙,挣扎着坐了起来,移动了脚立即痛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番。
“你摔断了腿,别乱动。”
胡小辽抬头看去,只见子懿寻来了两根树枝,又从衣摆扯下两布条,蹲下朝胡小辽递了一根小树枝示意他咬着。
“很痛,忍着。”说着便将胡小辽断了的腿骨接上,用树枝夹着再用布条固定。胡小辽将树枝都咬出了牙印,断骨之痛啊,冷汗布满额面,胡小辽如溺水的人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待那股痛劲过去,胡小辽抬手抹了抹眼中因疼痛泛起的水雾,才看到子懿哥靠坐在一旁的树下卸了胄甲,解了衣襟,几乎从容的接上微微错开断掉的肋骨,如若不是额际沁出的汗珠和那压抑而凌乱的呼吸,胡小辽都要怀疑子懿哥有没有痛觉。
瞧见胡小辽还张着嘴怔愣的看着自己,子懿抿着白唇淡然笑了笑,他这根肋骨以前也断过,但子懿并不像说这些转了话题:“小辽,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似是有些脱力,子懿靠在树干上穿上衣衫后便不动了。
胡小辽思索着说道:“我想平平静静的生活,有个家,有点银两,最重要的是远离兵荒马乱的地方。”胡小辽又觉得好没出息,不好意思的又说道:“子懿哥,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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