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岩便在心思飞转间迅速弄懂了韩宓的忧虑,同时也飞快的做出了决定,那便是本来的内阁首辅大臣已经递了两次折子要告老,接替的必然是文阁老,如今看来却要再将这位首辅大人多留几年了。
“别看这位首辅大人说是要告老,实则他不过比文阁老大两岁,若是皇帝执意不允,他就一定走不得。”
“这就更别论一旦秦楚怀事发,内阁里就先少了一人,首辅大人若再喊着要致仕,岂不是给内阁撂了挑子?”
其实韩宓早在路上就想起来,今年年底文阁老便要成为文首辅,她也琢磨过要不要在这事儿上动动脑筋。
要知道当年秦楚怀之所以各种手段频出,其中一个目的不也是要与文阁老抢夺这个首辅之位么?
只可惜这文、秦两位终归不是一种人,文若行文阁老不但比秦楚怀立身正,还比秦楚怀谋略深,那姓秦的到底没争过姓文的。
那么现如今听得庄岩也提起这位想要致仕告老的首辅大人姚致远,她突然就笑了。
她怎么一边害怕皇帝的忌惮会殃及温靖侯府与何府,一边又忘了皇帝是什么人!
当年皇帝之所以应允了姚首辅的告老折子、又叫文阁老当了首辅,正如庄岩说说,那是秦阁老没有倒,内阁里没先少一人!
可现如今只要秦阁老先倒了,想必根本不用谁动什么手脚、譬如阻拦姚首辅致仕回家养老,皇帝也一定不准那告老折子,不但不准,说不定还会在这位首辅大人与文阁老之间制造些难以调和的矛盾!
难不成皇帝这样的英明帝王会允许朝堂失衡却束手无策?继而只会忌惮猜疑?她根本就是将皇帝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
庄岩听罢她的悄声耳语也笑了:“宓妹妹说得极是呢,若是连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满三十岁的孩子都能想到这一点,皇帝又何尝想不到?”
那么只要皇帝一句话,首辅姚大人就不能致仕,文阁老一派与温靖侯府再趁此机会收一收锋芒,一边多与姚首辅示示弱,一边再往皇帝身边站得紧密些,想来也就逃脱了被架在火上狂烤的命运了。
而万一皇帝能这么做却不做……那才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到时他还可以尽早劝他父亲交出军权、从此做个闲散侯爷不是?
也就是两人心头大定之后,庄岩这才发觉韩宓为了等他,已经在初冬的夜里站了一刻多钟,继而又与他立在寒风中说了一刻钟的话,小手已经冻得冰凉,连鼻尖儿也冻得通红。
他便慌忙脱下身上大氅罩在她身上,直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催促她快回后宅暖和暖和去。
“我知道你是不好掺和长辈们的密谈,又有话必须对我讲,这才避出来。”
“如今我既然来了,宓妹妹便不用忧心了,快回去陪着外祖母和大舅母说说话烤烤火,前面若是有事我再差人去喊你。”
☆、第152章 相让
等庄岩将韩宓一路送到二门前,目送着她迈步往后宅去了,再转过身来的他,眼角眉梢已是一片冷厉。
他就说么,韩家表姨夫只是个五品同知罢了,怎么就值得秦阁老一派这般频频“照顾” ,不是派人诬告便是派人盯梢,就连那已死的孙氏也看似是对手的“美人计”,眼见着一次两次都未能得逞,如今又在兰花儿身上动了心思。
这不是柿子专拣软的捏么,这也不该是堂堂阁老大人的做派呀?!
他也便一直以为这是对手实在黔驴技穷,至少是找不到温靖侯府与齐王的漏洞,又暂时无法将何家如何,这才改在韩家下了手,韩家只是替这几家当了挡箭牌。
原来却是那位苏同知活着时,竟暗中截留了苏驸马与秦阁老的通信,这二人这才先是要了苏同知的命,却未能找到那两封信的下落,那黑手也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到了韩家!
那当初若不是宓妹妹机灵,早早就发现了她父亲往砖塔胡同走得勤,他庄岩也因此便留了心,处处都替韩家、替宓妹妹抵挡着打理着,直到现如今竟然顺藤摸到了大瓜,韩家表姨夫不得不交待那两封信的存在,韩家岂不是早被秦阁老等**害了!
庄岩便在想清楚之余难免生出些许后怕,只因他清楚得很,一旦韩家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的宓妹妹也定然……
而若宓妹妹不好了,他庄岩又会好到哪里去?
再说当初万一秦阁老与苏驸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屡屡做出些小动作来都耐不得韩家何,便打算给韩家捏造个弥天大罪呢?
韩家表姨夫虽然官职低,看似难与弥天大罪搭上干系,谁叫韩家还有好几个高门姻亲?若这阴谋真能得逞,岂不是叫秦阁老一派一箭双雕了!
不过好在庄岩也明白,秦楚怀这个老匹夫之所以一直迟迟未动手,也是因为这事儿说起来看似容易,实则真正布置起来却难得很,至少也要做到环环相扣、极其缜密才能行动。
说来这也多亏他与宓妹妹虽然一直不知道那两封信的存在,却也屡屡出过手对付过孙连堂与苏驸马,连带着戴宏府上也没放过。
外带着何家两位表舅相继回京,他的四舅舅也回来了,这三人先后分头掌握了三法司,已近彻底搅乱了秦阁老一派的阵脚,那老匹夫自顾尚且不暇,可不是越发无从下手么。
庄岩便在捋清思路后收起了几分冷厉,多添了几分笑容——要知道就在形势未明时他都不曾手软,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只是别看他是这么想了,他也不忘立刻交代身边的关山,叫关山替他吩咐几个随他前来的长随与暗卫,这就分出四个人手赶去阜财坊。
“你叫这四人从即刻起便住在坊内,不分昼夜的时刻留意韩家周围动向,再叫乔崤立刻赶往齐王府,请王爷也差些人手暗中盯死了秦府与平乐长公主府。”
长公主已是自己人不假,可谁叫那两封信的存在又不能这便叫长公主知道,更不能因此请长公主将苏驸马彻底看死?
苏寅生只是被迫称病,而不是真病,若他想要暗中背着长公主动个什么手脚,也未必不可能!
这般等庄岩一一吩咐罢了,再快步来到何府的外书房,也便发现眼下只有何家两位舅舅与韩家表姨夫在,何家的几位师爷并未露面,旁边更是连一个奉茶的书童都没有。
待他上前给何凤亭兄弟与韩云枫请了安,也就毫不见外的在窗边水盆里洗了手,笑道不如他来泡茶。
也正是庄岩的到来外加他这般的不见外,又轻车熟路的当真烧水泡起了茶来,就仿佛又给韩云枫多吃了一个定心丸。
外加门外小厮之前就已禀报,说是温靖侯世子早就到了,正在与大姑娘说话儿,想来庄岩应当也已知情,
这时再想起宓姐儿也曾与岩哥儿一样,大事当前却都是如此的云淡风轻,韩云枫便越发的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自打拿到了那两封信后,便犹如两颗烫手的火炭、甚至险些便将它们毁尸灭迹,也免得给自家带来大麻烦呢!
谁知他为此战战兢兢了好几年,如今终于不得不跟两位舅兄交了实底儿,连带宓姐儿和岩哥儿两个孩子也知道了,这几人却不但不曾将那两封信当成随时会炸的火药,还都当成了宝贝?!
那他岂不是真将这两封信留对了,他不但不该害怕,还该拍手庆祝?!
韩云枫的脸上也便与庄岩一样挂上了笑容,只因他一来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二来也不想叫这个小辈看他笑话,将来再看低了他的宓姐儿去。
这四人也便都端起了茶,继而又悄声接上之前的话,议论起宓姐儿出的那个主意到底是否可行。
“方才若不是知道岩哥儿也到了,我也想听听他的意思,我便想说不如就照着宓姐儿的主意行事呢。”何凤亭笑道。
“左右我们何家兄弟俩相继回了京城,风头正劲更需要低调行事,妹夫又在春天才刚升了三级,温靖侯府更是不需要这样看似是大功实则却烫手的玩意儿,就将它拱手送给李逢春又如何?”
庄岩这才知道,原来宓妹妹早在来何府之前,便已经与表姨夫商议过,不如将那两封信送哪儿来的还放回哪里去,再叫李逢春李知府假借清扫府衙之名,令这两封信从暗藏之处大白天下。
他便不由得抚掌笑道,宓妹妹这主意还真好:“正好两位舅舅前些天才参与过三司会审孙连堂,倒不如就这么透露给李逢春知道……这便连表姨夫也能彻底择出来了。”
那孙连堂可是苏同知正经的岳家大伯父,又是秦阁老的门生,他知道这两封信的存在又有什么奇怪的?
只可惜孙连堂到底不知道苏同知将信藏在哪里了,那么三法司会审孙连堂时,自然也不能将此事白纸黑字记录进案卷里了。
谁知道孙连堂这番无凭无据的交待是不是空口白话,想要拉着秦阁老与苏驸马垫背呢?
谁又知道那两封信果然藏在顺天府府衙里,李逢春顺势一找也就找到了,就像是天上平白落了个大馅饼给他捡?
何乐亭闻言就扑哧笑了,直道你这小子倒是个精明的:“……这便抢着给你岳父彻底择干净了?”
只是别看何乐亭话是如此说,他也深觉得岩哥儿这主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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