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是在说自己吗?”张媗似懂非懂的看着她:“二嫂如今从牢笼里走出来了?”
“不……”谢同君笑了笑:“我从没做过这种梦。”
这个梦,是另一个谢同君做的,为此,她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她,永远都不会这么傻。
“媗儿,人的一辈子很短的,不要让自己活的那么不开心。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最好懂的也是人心,人最爱的,终究是自己,你现在放不开,只是因为你还不够痛,不要等到满身疮痍才来后悔。”
张媗长长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谢同君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会儿,最后实在困的厉害,没等张偕回来便回房歇着了。睡到半夜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叮咣”乱响,赶紧穿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还没出房门便被一个人抱了满怀,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夫人衣衫不整,不能出去……”张偕将她护在怀里,说话时声音都是飘的:“夫人是我的,不能出去见外人……”
谢同君被他护的严严实实的,也没法儿看见外面情况,只听到两个声音自门板外面传来:“你看看仲殷,刚刚还心心念念都是少主,这会儿回来了,一见到自家夫人便把少主忘了!”
另一人哈哈大笑:“大家都说他畏妻如虎,如今看来,参乘像是乐在其中啊!张夫人,既然参乘已经送到家,我等便告辞了。”
“多谢两位先生送我夫君回家,妾身不便出来相送,二位先生切莫怪……嗳!”她话还没说完,张偕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醉醺醺道:“夫人为什么要对着墙板说话?是不是我喝多了,夫人生气了……”
外面又是一阵嚣张的大笑声,谢同君窘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继续道:“多谢二位先生,夜深了,二位先生慢行。”
“告辞。”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
谢同君从张偕怀里挣脱出来,将门栓插好了,转身便看见刚刚还神志不清的人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襦席上,他微微侧头看她,单手支颐,一豆灯光下,双目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态?
谢同君倒绝。
“你……”
“夫人快扶我去歇着,我现在浑身都难受……”张偕踉跄着站起身,带着案几“哐当”一响,整个人都扑到她身上,谢同君险些被他扑个仰倒,正准备开口说话,张偕忽然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
看他举动有异,谢同君只好按下心里千言万语,扶着他回到榻上躺下,又回到案几旁打算吹熄烛台,转身时,忽然看到被烛光映照的窗纱上,一道剪影一闪而过。
她一怔,忽然恍悟。
千算万算,人心难算。
今日张偕回临邛,姿态摆的极低,就是未免被董云看作居功自傲,怀有二心,没想到他还是不信他。
一边用他,一边暗地里怀疑忌惮他。
☆、若愚
未免看不见别人偷听,谢同君并没有吹熄烛台,回到床榻上,还没躺好便被张偕一把拉过去,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上还泛着清冽的酒气,鼻息间的热气喷在她耳边。
大热天的,也不嫌热,谢同君一把将他推开,不舒服的动了动,小声道:“还在装哪!装上瘾了是不?”
张偕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腰,声若蚊蝇道:“从明日开始,我就哪儿也不去,日日陪着夫人折花插柳,焚香抚琴。”
“从前怎么没见你有那高情雅趣?”谢同君不以为然的接口,忽然恍悟了什么似的,惊讶的看着他:“你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张偕仍旧闭着眼睛,嘴角衔着抹笑:“这可由不得我,今日在宴席间,少主等人换着灌我喝酒醉酒,并频频出言试探于我。”
“是少主的意思?”谢同君更惊讶了:“少主如今身边缺人,要是你走了,谁为他行兵布阵?”
“倒也不是对我就弃而不用了。”张偕把眼睛睁开,手上把玩着她的头发,微微一笑:“少主怕我们功高震主,生出二心,所以打算将我们用一用,晾一晾。”
“这样?”谢同君有些无语,忽然想到一个词:“白/嫖。”
像董云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行为,可不就像是白/嫖么?人家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帮他打江山,结果他舍不得把功劳分给别人,短期可以收服人心,可日久天长下去,谁还愿意为他效命?
“说什么呢!”张偕不轻不重的拍她一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不觉得我说的很形象吗?”谢同君不理他,继续道:“少主太小气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张偕眉目温和,不置可否。
果然,到了第二天,董云就派遣陈容将赏赐送下来了。他将张偕大肆夸赞一番,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并特许他这几日不必再到府衙参议政事。
张偕早有预料,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笑着跟陈容寒暄了几句,留他在家里吃饭,陈容推脱还要拜访几位有功的副将,匆匆告辞。
谢同君在一旁看着,等陈容走了,把他送来的箱箧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十块金子,闪的人眼睛疼。
“我们出去逛逛如何?”张偕轻抚箱面,含笑问她。
谢同君拿起两块金子塞到束腰里,笑的像个狐狸:“你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不大肆上街采购一番,怎么对得起这么多金子?”
两人一拍即合,换了衣裳便逛往十分热闹的集市。
临邛虽然被新军攻下,但董云安抚有力,百姓们的正常生活并未受到过多波及。街市上热闹非凡,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谢同君化身购物狂人,管它有用的没用的,拉拉杂杂买了一大堆,张偕跟在她身后,只笑眯眯的看着,偶尔出言回答她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两人逛了一个上午,逛遍了整整一条商业街,也收获了路人无数注目礼,谢同君过够了瘾,喊着累,两人这才找了间酒舍坐下歇息,又找人将东西送回家,打算下午继续逛。
吃罢饭,从二楼拾阶而下,经过一处长案,恰听到纱帘后两人对话,一人声音粗犷,嗤笑道:“我还道那张参乘有何过人之处,原来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
“仲由兄说的是,哪怕他再如何聪明绝顶,但目光短浅,终难成大事啊!殊不知,少主明面上对他赞赏有加,体恤他辛苦劳累,实则明褒暗贬,他却拿了赏赐便得意洋洋,恨不得昭告天下!真是……啧啧!”
“说的是……说的是,我还听说,他对他夫人怕的很,这等虽有奇谋却懦弱短视之人,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野心?我看倒是少主多虑了……”
那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好不热闹,谢同君跟张偕相视一笑,浑不在意道:“我觉得累了,下午不逛了吧?”
“刚刚经过布庄,我看里头有两匹湖青色的料子好看,买回来给你做身新衣,还有那首饰铺里也逛逛,你打扮的素了些。”张偕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隔间里珠帘轻动,有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恰好跟他们打个照面,顿时尴尬的愣在当场。
“杜先生也出来吃酒么?”张偕面色如常的打着招呼。
“啊……啊……是啊……真巧!真巧!没料到在这遇见参乘,参乘有礼。”那人结结巴巴的说完话,囫囵行了礼,又贼眉鼠眼的看了谢同君两眼,被谢同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干巴巴的笑道:“参乘吃饭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共饮两杯?”
“多谢好意,不打扰雅兴。”张偕含笑婉拒:“我们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参乘先行。”那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让开路,丝毫不见在纱帘里头说话的畅快肆意。
两人走了老远,谢同君才愤愤不平道:“小人!”
张偕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虽是小人物,却有大作用。”
谢同君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替他不值,他们今天出来,本就是做出一副傻样给董云看以减削他的戒心,达成所愿,理应高兴才是,可她却是忍不住的难受,满心都是郁闷不平。
“莫不开心了,回家去吧。”张偕倒是浑不在意。
谢同君看他没放在心上,倒也没先前那么郁闷了,毕竟别人说的是他,他不在意,她又何须自扰?
正如那两人所说,董云对张偕疑心未消,明褒暗贬。可张偕能怎么办呢?只能装作不知其中深意,一股脑儿全接了,不仅不能表现出什么异样,还要装作欢喜的样子出门秀一秀,虽有自黑之嫌,但只有如此,才能走的长久。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莫过如是。
接下来的几天,董云等人在府衙议事,张偕果然没去凑热闹,有的人说他拿了鸡毛当令箭,有一点点小成就便无法无天,仗着少主的恩宠只享乐不办事。
董云将这些人好一顿呵斥,并下令再有非议参乘者必将重罚,如此一来,无意间便叫张偕得了不少人的嫉恨。
谢同君气的要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用的极妙,张偕选择装傻而养晦,就不能知道董云的真正用意,不仅不能知道,还要把黄连当甜汤,一脸享受的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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