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做什么?”张偕满面的不赞同。
“跟你同甘苦,共进退。”谢同君满脸打趣的笑意,她一边悠悠的说着,手指还在他脸上划过来划过去:“上次你受伤,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这次我上战场了,也要你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儿。”
张偕握住她指尖,面上笑意盈盈:“你若是上战场,我必定陪护左右,以血肉之躯为你遮箭挡枪,不叫你受一点伤害,到头来,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太毒了!”谢同君咋舌。
“不管夫人怎么说我,咱们俩向来般配。”张偕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盌喝了口水,悠然道:“好了,你先稍候片刻,我出去替你打水洗漱一番。”
“等下!”谢同君一把扯住他袖子,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若是有一日,你跟你大哥战场上兵戈相向,你该如何?”
张偕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的哀色,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声若呢喃:“……各为其主,避无可避。”
三天之后,新军联盟拔营东进,直逼东阳。谢同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张偕松了口。
再次冲上战场,心里那种战战兢兢的害怕突然间消失殆尽,无论那人是不是她亲手所杀,终归是因新军而死。既然总有一天要面对更大的险境,如今所面临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没入东阳士兵的身体,幽冷的剑身上满是血腥,谢同君低斥一声,奋力将面前一人从马上挑落,而后猛地纵身跃起,身轻如燕般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她一拉缰绳,转身便看见血雨蒙蒙中,远处几面旌旗在血雾里没精打采的竖着,顾不得面前纷纷扬扬洒下的血珠子,转身喊了一声张偕,紧接着拉着缰绳朝那处狂奔过去。
“尊夫人真乃在世巾帼也!”甄玄受张偕所托,一直跟他一起护在谢同君左右,此刻见她不要命的横冲直撞,向来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倒宁愿她如那些普通女子,只会操持家务,绣花弹琴。”张偕轻叹一声,纵马追上:“我们比比看,谁能拿下县尉头颅。”
“约莫是尊夫人吧!”甄玄轻笑一声,一抖缰绳,驾马跟上。
此刻的谢同君还在跟东阳士兵浴血奋战,县尉身边护着的人太多,她一时近不了他的身,耳边一直只听得到兵器交接的乒乓之声,却苦于无法跟东阳县尉正面交锋。
一剑挑落前面那人的头颅,忽然马儿长长一嘶,竟发狂似的四蹄高高立起,谢同君下腿使不上力,被身下的马儿猛地一颠一甩,竟一下从马背上掉了出去。
锥心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从马背上落下,重重栽入滚滚烟尘之中。
“毒妇!”恍恍惚惚的,耳边传来一道戏谑之语。
“同君!”一道灰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直扑而下,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搂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卸下那万钧力道。
“没事吧?”张偕面色惨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谢同君还有些发懵:“刚刚是……”
她还没说完,一颗人头突然自上头坠下,“咚”的掉在她面前,张偕将她展袖一护,他整个人都被头颅里洒出来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看起来活像个鬼罗刹。
看着地上蒙了灰的头颅,周围的东阳军面面相觑,最后竟然一哄而散,就这么跑了。
看来被斩杀的就是东阳县尉了,谢同君迷迷糊糊的想。
“来,先上马。”张偕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脸上神色淡漠,甚至隐隐发寒。
“嘶……我的腿好像断了!”谢同君刚刚一动便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痛的眼泪直流。
张偕脸色更加难看,朝那边喊了声:“子尚。”
甄玄本就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闻言一把将谢同君拉上马背,捏了捏她的小腿,淡淡道:“裂了。”
“裂了?那要多久才好?”谢同君脸色发苦。
“卧榻半月,两月可走,四个月后方可动武。”
东阳之战告捷,樊虚斩获东阳县尉头颅,立头等功,被董云封为武威将军。虽然新军胜了,可这一仗打的太过艰辛,人数损失不少,董云下令暂居东阳,全军休整。
谢同君左腿骨裂,只能卧在榻上休养,平日里莫说出门,连去个茅坑都要跟绕梁报备一番,除了张媗每日来陪她说话之外,日子过的无聊至极。
张偕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面,董云下令在城内征兵,并将军队编制,每日在军营操练。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徐坚派遣往留阳的大军跟赤炎军在留阳交战,赤炎军损失惨重,大军溃散,主力军退居落云岗,留阳经历一番坎坷,最终还是回到了徐坚手里。
吴詹的两员心腹大将被徐军大将军徐演悬尸城墙,曝晒三天三夜,不止如此,他还下令召集全城百姓聚集午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具尸体五马分尸,余下的俘兵也被他下令活埋,以此震慑天下。
赤炎军一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徐坚开始意识到他还没坐稳几年的江山已经开始被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开始将朝堂中央的任官下调,以此来掌控州府的归顺情况。除此之外,他继续大量征兵,增加各地赋税屯财屯粮。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百姓纷纷从州郡逃逸,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混战
州府大乱,祸事四起,消息滞后,不过短短两个月,便有好几个州府的百姓集结起来,扛着平日里侍弄稼穑的农具,集结成群冲到了府衙里头杀了县丞泄愤。
董云在东阳城外张贴布告大肆征兵,同时任命同盟军中前几次杀敌最多者为副将,编制军队,操练新军。同时,为防止徐坚派来的郡监绕道攻打东阳,他任命张偕留守东阳,暂理政务。而他自己则带着樊虚继续北上,攻打咸春。
此时正值六月,张偕除了每日在营里监督指导新军训练外,还带着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夏谷、蔬菜、草药,并从老百姓手里买回幼畜,就养在他们暂居的宅子隔壁。男人们日日在军营训练,女人们则在家里喂养家畜,养蚕缫丝,还要从现在开始为盟军准备冬衣和鞋袜。
关于小腿受伤一事,谢同君问了几次,张偕皆是含糊其辞,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谢同君虽然隐隐疑惑,确没有继续多问。休养了两个多月,多亏了甄玄的伤药,她现在已经能杵着让张偕做的拐棍四处走动了。
这日午后,她正躺在榻上翻看从前谢歆传来的讯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人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一连声儿的喊着张参乘。
“怎么了?”谢同君拄上一边的双拐,蹦跶着站起身。
“夫人!”面前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看见她,先是施了一礼,这才急急忙忙道:“城外来了好大一群官兵,正在城门底下喊打喊杀呢!”
“二嫂,城里乱起来了!”他话音刚落,张媗也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道:“现在城里的百姓到处都是,大家都说要收拾行李往山上逃呢!”
“是朝廷派遣来的郡监。”谢同君蹙起眉头:“来了多少人?”
说来也可笑,新军攻打东阳时,諑郡郡守和东阳县尉没来得及将讯报发给朝廷便被新军打个措手不及,因此东阳失守的消息消息到现在还没传出去。
“约有七八千人。”那人眉头蹙起,着急道:“今儿早上参乘便带着大伙上山打猎去了,不知此刻可回来了?甄先生此刻也不知道在何处,此时城门不过五六十人,只怕抵挡不住……”
“只是郡监上任,怎么会带这么多人?”谢同君疑惑的低喃一声,蹙眉道:“营里还剩多少人?”说完后,她又转身回屋,找到张偕的官印递给他:“你即刻到营里去,令所有人即刻赶到城门口,切记不要开城门,先暂时拼死抵住。另外,再留二十个人,让他们即刻赶到羊儿巷,把那些往山上跑的人给我拦下来,再遣一人上山寻找参乘。”
董云攻打咸春带走了东阳大部分兵力,此刻留守在这里的不过三四千人,而且还是新招进来的流民,要是真的打起来了,结果实在令人堪忧。
“媗儿,你出去将那些平日里聚在一起做衣裳的几十个妇人聚集起来,多带些没用的废布料到城门上等着,越多越好……对了,还得找几个人把家里那一缸油搬上城楼。”谢同君一瘸一拐的拄着双拐往出蹦,到甄玄家里抱出一大团药草包在怀里,扯了缰绳就骑上马。
街上乱糟糟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到处都是,惊慌无措的抱着包袱往后山跑,谢同君此刻也顾不上马儿会不会吓到路人,猛赶着马往羊儿巷跑,远远地边看见一大群人堵在巷子口,被兵卒们拦着。
“驾!”她猛地一鞭子下去,胯/下的骏马凄厉的长嘶一声,发疯似的往羊儿巷跑去,刚刚还堵在巷子口的人吓得鸟兽般散开,口中惊慌无措的失声尖叫,却还是自动的为她让出一条路。
“回城门!”她勒马停住,大声道:“所有人即刻回城门,拼死给我守住了,否则今天一个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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