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苏放。”
“有话慢慢说。”
苏放大声说:“我今天来,只说一件事。当初和他的戏言,我从未当做玩笑。我完成我的承诺,希望世子坦诚相待。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在下性情耿直,若是误会世子,请世子海涵。”
逸王尚未明白胡承志的意思,胡承志气势汹汹而去。
逸王愣了半晌,恼羞成怒,“放肆。逸王府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传我命令,凡是中郎将再来,乱棍打出去,不必留任何情面。”
苏放回府,听说白日发生的事,赶到逸王房中说项。逸王冷着脸把胡承志的话转达,苏放愣了愣。
逸王见苏放脸色有异,语气缓和了几分,“孩子,当个闲散王爷,对谁都有好处。公主殿下和太子,是皇家的家事。别忘了,我只是陛下的结拜弟弟。真出了事,最惨的还是咱们这样的外人。”
“不可能。”苏放断然否定。已经尝到权力的滋味,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是,他和苏宜结成死结,他早已无法抽身事外。
逸王苦口婆心,“孩子,陛下病了几个月,你可曾见过朝政混乱,百官失去制约?长公主摄政,她可曾借机安排进自己的人?这个国家还是陛下的。你们都小看陛下了。”
苏放抬眼,笑了笑,“父王年岁大了,胆子变小了,儿臣心中有数。”
几日后,苏宜陪着楚情回庄子看望桃红柳绿。桃红见到扮作女子的林萧,脱口而出,“林林姐?”然后仔细想了想,垂首说:“殿下恕罪。”
苏宜毫不在意桃红的异常,跟着楚情进屋看望柳绿。柳绿安睡,呼吸均匀,楚情便带他走到外室神情怅然。
苏宜说:“听刘华说,当初若不是这两个丫头,你会被大火烧死。你不是在梦中能预料到发生的事,怎么还能让自己陷入绝境?”
楚情轻轻说:“梦中预警,并不是一定准的。”
不一定准,也不是不准。前世将军府被封为国公府,没多久没落。苏放对她很冷淡。某天拿着一张纸冲进门,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她被打的晕头转向,恍惚中听到,她和外男有私情。
她因为国公府的事,忙的夜不能寐,哪有时间私通外男?
她辩解,苏放不信。
纸上是一首情诗,情深意重,是她的字迹。
苏放大怒,她百口莫辩。
柳绿跪地而出,直言是她因受罚不忿,陷害主子。
后来,柳绿被乱棍打死,尸体被一张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
她不知真相,很长时间以为柳绿真的恨她。后来日子越过越差,姚宛喜形于色,为了刺激她,告诉她很多事。
柳绿为她而死。
而今,柳绿为她被火烧的每一寸好皮。
这便是命,命中有躲不开的劫数。
楚情捂住脸,“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苏宜皱眉。他见过莲娘哭,哭得比她漂亮,那时莲娘告诉他,女子哭泣只是一种手段,不需当真。但楚情的眼泪,让他有些心疼。
“她不会有事。”苏宜说:“以后你多加小心。这样的事,以后可能会很多。”
楚情哭够了,才反应过来苏宜的话,追问:为何以后会有很多?但门外只有两相对望的桃红和林萧。苏宜早就走远了。
林萧朝楚情作揖,“主子命小人代他,向小姐辞别。”
楚情点头。
林萧转身。
桃红死死盯着林萧每一个动作,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狼,眼睛里都是绿光。
☆、第六十一章楚筝及笄
苏放大闹逸王府一事,让胡青苗很不安。
父亲胡庸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公主党,世子苏放是公主党的重要人物。胡承志的行为,无疑受人把柄。
胡青苗深知自己位卑言轻,向胡庸诉苦,胡庸听后,在书房训斥胡承志,胡承志怒摔门,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喝闷酒。
胡夫人惊骇,小心翼翼地替儿子赔不是,胡庸揉着额头说:“真不知这个儿子像了谁,性情过于耿直,也不知是好是坏。”
胡青苗心中焦急,托了送绣花样子的借口进宫,向苏沁说了两句家常。苏沁听到胡承志的消息,眼神一变,一封书信送到逸王府。苏放才知道胡承志还有“大闹逸王府”的壮举。如此转折几番,苏放风度翩翩拜访相府,却被胡承志拒之门外。
皇帝看着影卫送来关于几人的消息,问张怀恩,“朕自认最是无情,为何生下的孩子个顶个的痴情?”
张怀恩说:“少年男女,难免把感情看得重些。”
皇帝沉吟半晌,叹口气,“少年男女!朕不仅是皇帝,还是他们的父亲。当初能对太子动心的楚情下手,现在为何不能阻止建宁?朕要见中郎将。”
胡承志奉圣令进宫,惴惴不安地跪在御书房外。张怀恩见他神情凄楚,忍不住说了句,“圣上最近心情不好,切不可顶撞。”
“多谢公公提点。”
御书房内,皇帝问,“听说你和胡丞相吵架,为了一介女子?”
胡承志听不出息怒,额头冒出一层汗。
皇帝笑了笑,“朕又不是凶神恶煞之人,你坦言便是。”
胡承志跪下大拜,声线因为紧绷而尖细,“臣有罪!臣对不住楚姑娘。”
皇帝的托着下巴,摆出八卦的样子,语气也温和,“说来听听。”
胡承志细细呼气,说道:“臣以前顽劣不堪,家父家母都对臣失望透顶。三年前,臣妹和楚二小姐交好,楚姑娘来相府玩,开导过臣。那时臣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楚姑娘的再造之恩。”
皇帝扑哧一笑,“所以你想出以身相许这个法子?”
“臣……臣心悦楚姑娘,这是确凿无疑的。”
皇帝哈哈大笑,侧头说:“皇儿,你现在还有何话要说?”
张怀恩面色不变,侧身闪过,苏沁从帷帐后走出,眼睛有些红,跪在胡承志身边,“父皇,儿臣无话可说。只是儿臣及笄礼上,父皇问儿臣想要什么,儿臣现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儿臣也想要一个心悦之人。”
皇帝说:“你的及笄礼,悄无声息就过去了,朕的错。朕看得出来,你对朕的中郎将有好感,本想给你们赐婚的。罢了,你们再好好聊聊。”然后看向胡承志,“爱卿,最难消受美人恩,此番可不要辜负君父之意。”
皇帝抚抚衣袖,起身离开。张怀恩跟在身后,皇帝问,“怀恩,朕觉得,朕是个坏人。”
张怀恩说:“陛下不是坏人。陛下只是让公主看得更清楚。”
殿外阳光明朗,皇帝眯起眼睛,有几分良心发现,喃喃说道:“求不得之苦,朕也尝过。既然是朕的二女,尝尝朕吃过的苦头,也是应该的。更何况,等他们年岁大些,便知道,情爱一事,是最不值得花费心思的。”
张怀恩知道,皇帝与其在解释,不如说是在劝服自己。“陛下说的是。”
皇帝嗤笑,“你这个老奴,不管朕说什么,都奉承朕。”
张怀恩说:“因为陛下只说对的话。”
皇帝有些失神。
他是皇帝,金口玉言,便是不对,也有人替他遮掩错误,或者让错的事情继续发展,变成对的。
御书房内,胡承志没有起身,苏沁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拉着他的袖子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胡承志思考皇帝话中深意,有些恍然。
他刚才说他和楚筝的相遇,都是真的,他的想法,也是真的,虽然他很少和旁人说起,但他一直记在心中。但皇帝给了他一块甜点诱惑他,甜点中还含着砒霜。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苏沁问:“你可是担心现在改口,给父皇留下两面三刀,曲意媚上的坏印象?不会的。父皇最疼爱我,不会用这种事试探你。”
苏沁五官很大气,俊挺的琼鼻更是增添了几分英气。即便此时小意安慰他,也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皇恩。
她是公主,生长在皇宫。
胡承志闭了闭眼,一手抚下她的手,“公主多虑了。臣意不变。”
苏沁愣了,声音拔高几分,“你莫不是傻了?父皇的意思很明显,不要辜负君父之意。你还坚持……”
胡承志膝行后退两步,拉开和苏沁的距离,“公主,自重。”
苏沁还未明白她何时不自重,胡承志已经跌跌撞撞爬起来,一溜烟跑出去。
这个混蛋!
苏沁咬牙,眼睛中几乎要冒出火来。还真让苏放说对了。她不小心,让这个男人脱离她手掌了。
从小到大,她没被人拒绝。苏沁感到一份屈辱。
门外,皇帝看着天空发呆。胡承志跪在身后,语带哽咽,“陛下,臣对楚姑娘情深意重,许她终身,不敢忘恩负义。”
皇帝转身,看着她带了几分高深莫测,“是吗?”
皇帝语气寻常,胡承志不自觉抖了一下,“臣……”
皇帝不想听他说话,“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怀恩,拟旨,命胡承志任御前侍卫统领,和国公府大小姐择日完婚。”
中郎将只次于将军之位,但管辖日常训练等事务,是个虚职,手中权力不大。当初也是丞相为了锻炼自己唯一的儿子,走了几层关系才弄到这个差事,后来赶上出访成州,胡承志做了几件漂亮的事,才入了皇帝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