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隔云端,姜鸢今日着了一身青莲色襦裙,腰带上绣着琳琅满目的珠玉碎金,七彩宫绦上拴着的细润美玉松松靠在她华彩流淌的凤尾裙上,如同点缀在穹苍的一抹白云,华贵不失娇俏,端的是缥缈贵气。
她面容格外红润,与薛沉璧面上的苍白之色截然相反,素手提起裙摆疾趋至太后榻前,双眸里晃着粼粼波澜,姜鸢气喘吁吁道:“听闻母亲二话不说将画师送入宫里,阿鸢急急忙忙就赶来泽福宫,画师平日在府中一向傲慢骄横,每每见了过往的大周百姓就要上去打骂一番,口中不住咒骂大周占了魏国疆土。画师不情不愿地给母亲画了幅像,母亲不满他目中无人自恃才高的嘴脸也不再寻他,贸贸然将画师送进宫里,阿鸢担忧太后收了波及,这才不顾礼节闯了进来……还望皇祖母不要责怪!”
薛沉璧瞧着姜鸢输得一丝不苟的繁复发髻和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珠钗,心中想着这哪里是“急急忙忙闯进来的”?分明就是坐着步撵不慌不忙晃进宫里来的。
贞嬷嬷看着姜鸢长大,姜鸢在她心中的分量虽然不比薛沉璧,但也是喜爱的。听闻姜鸢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辞,贞嬷嬷也不知不觉动容,忙令一旁的宫女收拾齐整替郡主接风洗尘。
刀疤男子眯着眼淡淡扫了一眼姜鸢纤细背影,粗糙大掌一寸一寸摩挲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鸢仪态万方坐下时同魏人的眼神有一瞬的碰撞,薛沉璧瞧出魏人傲慢眼神下隐含的阴毒嘲弄以及姜鸢眸中闪过的一丝惊惧。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除开无所事事的薛沉璧和胭朱再无旁人发觉这两人的异常之态。
太后神色恹恹点了点头,算是允了姜鸢的失仪,冷淡道:“早些画完才是,莫让魏人污了哀家的眼!”
宫人不敢再拖延,个个脚底生风一溜烟摆好桌案,又焚上苏合香只待画师着手提笔。
画师识趣地不敢再顶撞,闷闷拿出随身丹青笔墨又摊开一方宽长如桌案的白宣,用镇纸仔仔细细压好,耷拉一张凶恶面容心不甘情不愿地笔走龙蛇起来。
太后见画师终于有了动作,才露出满意之色,示意薛沉璧走到床榻边,艰难开口:“……便就替……哀家和……瑞玉画一幅罢……”
姜鸢面色登时有些挂不住,她千里迢迢进宫面见讨好太后,仍是不比瑞玉在太后心中的地位。除去南阳那个贱人不谈,姜鸢此生最为痛恨之人就独独剩下纪瑞玉,纪瑞玉身上哪一点及得上她,偏偏太后发了疯似得喜欢她,容庭因此也对她尤为关心些……得太后荫庇至此,铲除纪瑞玉绝非易事,但若是太后病故……
姜鸢眼珠滴溜溜转过几圈,面容沉寂许久,她把玩着腰间宫绦,抬眼瞧着画师笔尖处朱砂倏然一笑。
待画师画完已经入夜,泽福宫的素色帷幔被料峭寒风吹得朔朔,因明日是上元节,故而宫里五彩斑斓的灯笼还未曾摘下,薛沉璧久久凝视檐上垂悬色泽如血的灯笼,眼皮却止不住跳动。
几日接连下来,太后的疾病稳了不少,贞嬷嬷心疼薛一双熬得发红的薛沉璧,忙唤几个侍女愣是将她押去泽福宫的暖阁里休息,薛沉璧推脱不得,只得穿着件中衣躺在罗床上装睡。
虽然眼皮酸痛麻木,薛沉璧抱着贞嬷嬷新从库里拿出来的被子却愣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在罗床上翻滚几遍,薛沉璧索性从床上坐起,头发懒得再梳理,穿戴好夹袄就披着一头未束的头发晃去屋檐下吹吹凉风,准备等着什么时候有了睡意才回房里。
太后的泽福宫比含玉宫素雅空旷不少,放眼望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雾霭,雾霭深深,自琉璃瓦上倾泻而下,夹带这夜里的寒气朝着泽福宫滚滚涌来,从先帝驾崩起,太后便一直在泽福宫里吃斋念佛,不曾踏出泽福宫一步。
薛沉璧身处这等缥缈景色中,更显得泽福宫如虚如实,仿佛古书上娓娓道来的蓬莱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容庭也是这时方向太后请过晚安,含玉宫里空荡荡的犹如鬼魅之地,容庭待得心里发慌,这才在泽福宫里散起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29号,30号,1号请个假哈,快结局了有点卡文,2号我会发肥章的TAT
☆、第四十四章
角楼里的滴漏声时有时无传至容庭耳中,肃然绵长的调子幽幽在广袤的泽福宫里响彻,在黯淡如墨的天色的衬托下,滴漏声如同一张催命符,断断续续诉说着人命的哀怨陨落。
泽福宫稍高些的地方却有一星半点的光亮透过迷离雾气传过来,光亮最浓烈之处,一人身形窈窕纤瘦迎风而立,衣襟鼓动如翅,宽袖缥缈似云。
就着点点火光,容庭若有所觉仰面望去,周遭一切皆变得模糊澄明,斑驳光斑下独独留了她一抹残影。
薛沉璧觉得脊背莫名发凉,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低头要合上有些敞开的衣襟时正正撞见在庭中独立的容庭。
一片昏暗中,白雾茫茫,容庭的面容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晰,薛沉璧自然也不知此刻他又在算计什么。
琢磨不透容庭此人的性情,薛沉璧自不会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再次上门送死,她遥遥看着容庭在夜风中猎猎飞扬的一抹衣摆,沉默片刻裹紧衣衫退回房中,再不踏出阁中一步。
容庭骤然瞧见那扇合起来的轩门,心尖处陡然一阵怅惘无奈,前世她满身血污颓靡趴服地上的情形同姜鸢临死前的哭闹诅咒相互交错着在他眼前浮浮沉沉,再见沉璧如今冷淡厌恶的态度时,心中那逃避实际的想法终究成真。
容庭颓唐地撑住额角,她到底还是记得那些本该忘却的苦痛,也如姜鸢算计的那般对他痛恨入骨……
薛沉璧抱着半冷的衾被独坐于床沿边,蹙眉思索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胭朱清亮的声音在门外乍然惊起,她伸手轻叩门扉,指节叩击轩门的闷响破开一点死寂,胭朱压低声音道:“姑姑可是睡下了?太后宫派来的太医在路上耽搁一阵,被去皇后宫,这才急巴巴赶来,若姑姑还未睡下,太医便进来给姑姑瞧瞧身子。”
薛沉璧回过神,疑心太医怎么这么晚还上宫叨扰,她抚平锦被上的褶皱清清嗓子答:“还未睡下,进来罢。”
雕花门“吱呀”一转,两扇门慢慢一开,胭朱迈过门槛进来,却一手止住太医前行的步子。既然是在宫里,男女大防较宫外而言自然更为苛刻,皇室最看重祖宗礼法,就是宫中女眷瞧病时,也不可同太医授受。
胭朱脚不沾地急忙放下垂幔避嫌,心道这太医未免也太不知礼数,姑姑乃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十分贵重,他不守太后嘱咐去皇后宫誓死表忠心,这么晚还前来打扰暂且不同他计较,竟然枉顾太后侄女的清白名声,一个猛子就要往姑姑寝阁扎,也太荒唐粗蛮了些。等过些日子太后身子利索些,定要去太后面前告上这太医一状,免得宫中妃嫔遭他黑手荼毒。
胭朱鄙夷不已,却又不好在明面上摆出来辜负太后的一番好意。她呼啦啦招来庭下一群值夜尚且精神十足的侍女,待她们进阁守在一旁后,这才不情不愿放下拦住太医的手势准许身后的太医进门。
太医身侧还跟了个身量纤细眉清目秀的小太医,微垂着头,仔细又谨慎地背着诊箱跟在太医身后不发一言。
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胭朱引进两人,半阖门扇,既能让姑姑免了感染风寒,又能让外头的太监宫女能见到里面的景象,好不让太医包藏祸心白白占姑姑的便宜,进而毁她清白。
薛沉璧看着那两个磨蹭许久的太医缓缓走近床榻,隔着层层放下的帷幔,薛沉璧却嗅出一股尖酸难闻独属硝石的焦灼气味,她狐疑地盯住那两人。小太监从腰边里取出一副金针,薛沉璧恰好捉住木制漆花诊箱里一闪而逝的一点刺目雪白的光亮。
是匕首。
薛沉璧太阳穴“突突”跳动,心弦猛地绷紧,她佯作镇定不知二人伎俩,待他们接近帷幔意欲从箱中拔·出那柄掩藏得尚好的匕首时,薛沉璧猝然暴起而立,将床上锦被迅速抖开往二人头上一蒙,见二人裹在一团被子下奋力挣扎才送了一口气。情势紧急,薛沉璧尚来不及穿鞋,忽视刺入脚心的冰凉,不假思索就拉着胭朱逃出暖阁。
不成想外头还有人埋伏,几个跟随假太医前来的侍女一改恭顺神情,从腰带中抽出三尺长的软剑,脚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疾步逼近薛沉璧。
迫在眉睫之际,薛沉璧使力推了一把被这等架势惊得全身僵滞再不能自行移开一步的胭朱。胭朱被薛沉璧推开丈许远,转首震惊地瞪大眼睛瞧着被几个刺客团团包围的薛沉璧,迈开步子便要扑上来撕咬那几个刺客。
薛沉璧腹背受敌,脑中却飞速流转,若是她们二人被这些杀人困在此处定然死无全尸,但留胭朱去寻人前来相助不仅能拖延时间,于她自己而言,也能放开手搏上一搏。薛沉璧遂气沉丹田,厉声道:“不想死就去寻人来!”
胭朱涕泪交加,几个人扑过来刺她皆被姑姑挡开,姑姑一个旋身扭断一个刺客的手腕抢过她手里的软剑同其余刺客相互试探起来,胭朱生怕自己会拖累姑姑,捂住口鼻一溜烟跑开,呼救四处寻人前来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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