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眼皮都未抬一下,转手将送来的贡品全数赏赐给满殿臣子将军。
薛沉璧心中生疑,大周使臣驻扎魏国半年,魏澜身为魏国之主却从未在人前出现过,贴身伺候魏澜的宫人只道是主上染上时疫,若不同外人隔绝开,只会将恶疾传出宫外,祸国殃民于国无益。
散席后,薛沉璧便打算回房中歇脚,半路上却从黑暗里冒出一团黑影,将她扯入角落里。
薛沉璧早有准备,肃然瞧着眼前提着灯笼同她鼻息交缠挨得极近的容庭,神情间丝毫不见慌乱。
她清了清嗓子淡淡诘问:“殿下不顾礼义廉耻,想来该同臣女解释一番才是……”
面前的姑娘身量窜高许多,容庭抬手比了比,已然到了他下巴。身形纤长漂亮,五官艳若桃李,眉宇间满含英气,眼中流泻的华彩在灯笼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容庭愉悦地将她鬓角一支歪斜的步摇扶正,欣赏那步摇上掐丝掐得栩栩如生的蝴蝶片刻,才徐徐道:“阿凤,你长大了。”
几个字猛然撞入薛沉璧心中,不合时宜地掀起波澜,纵观他们之间的那些悲悲喜喜,她明明对他绝望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心底的震颤。
她自尽嫁祸姜鸢濒临死亡时,他附耳轻言的那句话到底是令她心生了动摇。
魏人郎中将她体内余毒清除,一边收起泛黑的银针一边嘀嘀咕咕:“这毒原先是镇国将军魏将军府上用来给死士和细作服用的,药效之强连壮汉都抗不了,更别提柔弱的幼女。”
魏炎还未惨败之前,曾是魏人口中堪比神灵的救世主,所向披靡,无一败仗。只是最终却被年轻有为的南安侯傅昀了结神话,一家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薛沉璧抱臂缩在床榻一角,睁开迷蒙双眼幽幽问:“有何药效?”
那郎中以为是她误食,不假思索答道:“细作死士时常要奉魏炎将军之命潜入敌方,为免除后患,魏炎将军配出此药,配着央止的花粉煎服能令人骨骼缩小,故而身形高大的男子可扮成女子,身量修长的女子可变成女童,此药多服不宜,偶有复发,唯有以央止根茎做药引方可解毒。”
一切真相昭然若揭,血淋淋撕开薛沉璧的伤疤又辅以证据摊在她面前,她不得不信。却发觉前世她所以为的真相并非为真相,所遭受的种种皆是筹谋好的一场戏。
薛沉璧瞧着眼前的俊美青年,一时哽咽无话。
容庭不顾她漠然态度,一手抚上她额头,嗓音缱绻,眉目涤荡着温柔笑意:“前世我养精蓄锐,故作不知你的身世,本以为这样就能护得你一生长宁不被陛下和姜鸢发觉端倪,结果反被他二人勾结起来蒙在鼓里。行刑的前夜,在丞相府前我刻意对你冷言冷语,因高旭领着京都卫躲在暗中查看。脱身不得,我便命你的侍女凝香将你带出肃京与我安排的人手会合,熟料凝香早已投靠姜鸢出卖了你的行踪……这些事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前世是我一味退让隐忍弄丢了你,今生即便他们下了狠手要离间我们二人,我定不会再独留你一人!”
薛沉璧双眼通红如血,眼眶里渐渐续起泪水,发疯似的捶打他的胸膛,泪流满面嗓音嘶哑:“既然你再世为人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容庭我告诉你……我不信……我不信……”
容庭挨她更近垂眼轻声道:“你当初被凝香推入含玉池里,我拼尽一切力气跃入湖水中才将你救起,你的芳淑阁前种了一株桂花,那段时日开得正旺,簌簌花瓣飘入芳淑阁内如雨……我还记得在你及笄后再次同你重逢之时,你正领了丫鬟挑选凤钗,你其实从未见过凤凰却硬要说掌柜技艺粗糙,将好好的凤凰弄成了鸡……你以为我不曾关心在意过,不曾知道的,其实我全部瞧在眼中……”
薛沉璧惊诧万分再说不出一个字,容庭城府深沉,要诓骗她并非难事,她已然决心将他的言辞当做狡辩,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肺腑之言震得再不能反驳,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容庭无视他身上穿着的上等锦缎,抬起袖子擦净她的泪水,语气坚决:“阿凤,这是我最后一次惹你伤心,今后无论如何必不会再令你心烦意乱,你且信我一回……”
薛沉璧猝不及防被袖子糊了一脸,忍了半天还是将泪水憋了回去。
将一切都误会心结都一一解开,此后的相处从容亲近许多。
薛怀搜集罪证忙得脚不沾地,见容庭将薛沉璧照顾得极好,在感激之余也放心不少,于政事上更是得心应手。
容庭十多天前因私下向护卫问过姜鸢近况且还命人在暗中加以保护,莫要让她暴毙之举被薛沉璧撞见,薛沉璧心中自然愤懑。她纠结两世都不知容庭究竟对姜鸢抱着什么心思,如今乍然听见他对姜鸢颇为手下留情的言语,一夜夫妻百日恩,薛沉璧再次惴惴不安。
容庭似是窥出她心底所想,攥着一杯碧罗欢道:“前世登基为帝后,我便斩了姜鸢。有些事你如今不知,只有她亲口告诉你后,她方能物尽其用才能一死了却所有恩恩怨怨,也只有留她一命才能扳倒陛下。”
薛沉璧皮笑肉不笑提点他:“我依稀记得你同姜鸢前世还拜过堂?你们洞房花烛夜那晚我可被姜鸢捉到你们房中看活春宫……”
容庭不自在地咳了声,两颊染上可疑的薄红:“什么洞房……因前方战事吃紧,父皇只将她计入皇室族谱,并未拜堂。事后有胆小的宫女前来禀告,她在南安侯府养了个男子,大约你瞧见的就是她那位……面首罢……”
公主豢养面首虽难以启齿,但载入大周史册的不是没有,先帝的姑姑便是个中翘楚……
薛沉璧和容庭二人一路玩玩闹闹,抵至肃京时已是深夜。
季恪生领众臣迎他们回宫述职,瞥见从马车上翩然而下的薛沉璧,一双沉静漂亮的眸子闪过惊艳之色。
红衣少女眉眼生动婉转,一身锦绣衣裙沐浴斑驳星光,个头极其修长,看似正值二八年华。
季恪生收回目光引薛怀一行去宣安殿复命,容熙在殿中设宴款待,身穿囚衣的姜复手脚皆被拷上镣铐枷锁,端着酒盅给三品以上的朝廷命臣斟酒,所谓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容熙泰然坐与高位,举起酒樽对薛怀道:“爱卿如今立下大功,可谓是我大周栋梁,此一杯,朕先敬英雄!”
薛怀愧不敢当,起身连饮三杯承下容熙赞誉。
宣安殿内歌舞升平,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长公主从一边疾步走入大殿,双手奉上先帝遗诏,声音颤抖高呼:“皇兄无论如何也需宽恕长公主府和姜氏,父皇临大行前曾交付臣妹一封圣旨,言皇兄如有大过,臣妹身为先帝骨血可敕令皇兄退位,若臣妹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皇兄也要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殿中一时炸开了锅,众人窃窃私语,场面十分混乱。容熙目露精光盯着容璇手中那方锦匣,他用尽手段,玩弄权术,终借了薛怀的刀将容璇手中随时会威胁他皇位的遗诏收回。
先帝遗诏与先帝虎符乃容熙心头两件大患,陈妃从薛府里搜出虎符交由自己,因需派兵对付姜宽,容熙于是将虎符交给傅昀准许他统领京都卫围堵出逃的姜复。
如今朝堂大定,所有臣子都任由他拿捏,自不会将那虎符再放在傅昀跟前,容熙放下象牙箸,旁敲侧击道:“先帝之命,朕自当谨遵圣意,先帝交付朕的虎符还搁在阿昀手里……”
傅昀迅速反应过来,拱手道:“皇兄要收回虎符,臣弟心中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将……”
容熙眼皮莫名跳了跳,虽有不快,但仍旧勉强道:“准。”
傅昀忽然从席中抽身而出,疾趋至殿中,无视满殿大臣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左腿的神情,镇定自若跪下道:“先帝骨血可不止长公主一位,臣弟不久前才从爹娘那里得知原来臣弟并非是爹娘亲子,而是 ”他一字一句道:“是宫人从先帝生产的那位宠妃宫中偷偷被人抱出宫的……”
这一眼如巨石透入平静湖中一时激起千层浪,众臣哗然,薛沉璧偷偷拽着容庭袖子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戏?真想不到,你居然伙同南安侯给你父皇下套?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
容庭一个眼刀横了偷瞧薛沉璧的季恪生一眼,见对方慢慢收回惊艳的目光才满意答:“陛下背负的杀戮无数,利用妃嫔臣子,残害先帝血脉早已十恶不赦,前世他对我多番追杀,我们之间早已没有父子孺慕之情……”
薛沉璧并未想过容庭竟被生父视为眼中钉,宫中有传闻是纪皇后冲撞容熙犯了他的忌讳才招致祸事。容庭独自一人磕磕绊绊在夹缝中存活求生,与他相比,薛沉璧从小被薛氏捧在手里疼宠,根本不知世事艰难……越想心中越是涩然,薛沉璧双手握紧容庭十指,宽慰道:“子宸,我一定会陪着你。”
☆、结局(三)
薛沉璧和容庭于角落里交谈,殿中之势一时剑拔弩张。容熙手里仍旧稳稳端着酒盏,里头斟了快要溢出杯沿的碧酒,酒面上倒映满殿华彩,仿佛再动一分便会晃出杯盏。
容熙面颊上的胜券在握的笑意还未褪去,却与执酒的手腕一起凝滞在前。他晦暗神色一寸寸刮过单膝跪地的傅昀,像是要剖开他的面皮将他的心掏出来反复查看,语气里有森寒的威胁:“皇弟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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