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怒而反笑,为防容庭看出破绽,她琢磨着瑞玉的性子柔柔弱弱道:“奴婢并不觉得委屈,能替殿下分忧解难乃奴婢之幸。郡主金枝玉叶,又是姜氏子嗣,从小足智多谋,此番故意为之必然是有所打算。”先前她不明白姜鸢意欲何为,隔岸观火一阵才得知她的用意。
插屏乃南阳公主之物,南安侯傅昀辞别肃京多年,今朝头次回京怕是不记得她这么个没多少血缘之亲的外甥女,容璇看不惯傅昀许久,一个宗室偏支的嫡次子仗着同容熙那点亲缘耀武扬威,所向披靡,瞧在容容璇眼中多多少少有些讽刺。
容璇和傅昀不睦已久,姜鸢入主南安侯府之路颇为艰难。若姜鸢乃真正的南阳公主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费尽心机,如今一番动作倒是像竭力打定主意骗南安侯坚信她是南阳公主。光明正大进入南安侯府她无法做到,唯一的解释只有姜鸢一早就知晓南阳公主沦落之地,今次冒顶身份潜入南安侯府复仇。
薛沉璧两世虽听闻长公主府、南安侯府不和,但二府也尚未结下什么深仇大恨,且长公主府富可敌国,姜鸢眼下也不需弯弯绕绕投靠傅昀,其中的死结便就在于姜鸢那夜在废殿前间的乌衣男子,以及下毒手掐她脖颈的人。
☆、第三十四章
薛沉璧从一旁的案台上取过一把精致小巧的金剪子,案台上烛影曳下一片窸窣阴影,描绘在案台上的鎏金纹路被阴影深深盖住,此刻也渐渐沉寂下去。
金剪子从浓重的青影中缓缓滑出,如同从黑暗中滑出的一抹光彩,虽然渺小不值一提,却有生辉之力。
金剪子的刀口有些钝,大抵是宫人为防误伤容庭才特意挑了个钝的过来,搁在案子上也不必担忧被不懂事的小宫女随意偷去,左不过不小心时滑了道口子,流几滴不痛不痒的血罢了,是伤不了人的。
薛沉璧本就不怕这等看上去有些凶险的利器,更别提是把钝了的小剪子。她大喇喇拿过,稳稳握在指间。宫灯上灿灿燃着的蜡烛烧得极快,莹莹蜡烛油正中的灯芯已经被烧出焦黑的一段引线,光亮一时有些昏暗。
“殿下无须在奴婢面前替郡主道不是,奴婢乃卑贱之身,若没有太后的疼惜,奴婢眼下早已化作一抷黄土,不知会落在何处荒郊野岭,哪里能奢望自己入宫陪伴在太后左右?再者若没有殿下的收留与包容,奴婢何德何能在宫中立足?即便南安侯认定是郡主的功劳,奴婢也毫无怨言,毕竟,若不是南安侯那日在城外的乱葬岗救回了奴婢,奴婢也被那些魏国恶人欺辱了去,殿下之恩深似海,奴婢怎会误会殿下的好意?”
薛沉璧因容庭替姜鸢开脱的话心生不忿,对准灯芯就是一剪子,金剪子重重摩擦过烛心,摩挲出一阵有些刺耳的声响。 隔着颤抖摇晃的烛心,薛沉璧却恍然记起从前她来往于丞相府和含玉宫的光景,含玉宫空旷奢美,琉璃做的瓦,金砖砌成的墙险些要晃花人的眼睛。
含玉宫寝殿里只住了容庭一人,容庭心思深重,先皇后病故后,他孤苦无依被姜后和诸位妃嫔暗地里下毒手戕害了无数次,即便日后容庭在朝中和容熙跟前终于有了一席之地,他在入夜里也不曾放松警惕,被下手的多了,便也就不喜旁人近身服侍,这么些年,他身边数得上的心腹也唯有纪凌一人。
含玉宫空旷寂冷,薛沉璧还私心想着容庭一人独处深宫,午夜徘徊之际恐怕多梦,特意每日出宫回府时反复嘱咐宫人将含玉宫里里外外的宫灯一一点上,莫要令夜里的鬼祟惊扰殿下的好眠。
或许她已被容熙赐婚给容庭,含玉宫上下对她这个唯一的主子也不敢多言,急急忙忙应下。
相比在人前,薛沉璧实则更偏好同容庭独处,偌大的含玉宫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容庭就不似在众人之前那般拘谨。若无左右在侧,容庭态度便会和缓许多,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才渐渐有了那些未婚夫妻该有的样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是如此,薛沉璧从心仪容庭起,情路便一直坎坎坷坷,见惯了他的对她的冷清,再见他对姜鸢的温言软语后终于对他绝望。
这辈子能离他多远便就离他多远,若没了容庭,她也不会被他迷惑直至瞎了双眼。
而眼下一情一景像极了从前他们在含玉宫中的样子,要不是容庭现下还未看出破绽,薛沉璧甚至以为他此言此举乃是故意为之,薛沉璧眉头深蹙,只不过失神一瞬,烛焰就立时顺着剪子舔上来,燎地她指节一烫。
容庭见她疼得乍然收回了手,连剪子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惊起一阵凉风。慌忙捉起薛沉璧的手指,仔仔细细就着灯火检查:“怎的这般不小心?这等粗活让外头的宫女做便是,何苦你亲自代劳?含玉宫的宫人哪里容的下她们光吃闲饭不干事……”
躲在角落里擦着宫灯的胭朱在珠帘后暗暗注视殿中二人,她半坐于铺着羊绒毯的琉璃地上,拿着快半干的抹布上上下下擦拭宫灯上其实并不存在的污渍尘埃。本想着自己这般勤勤恳恳洒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想她安分守己坐在此处没碍着旁人半分,却被殿下硬生生说成是个“光吃干饭”的宫女,噎得半晌才转过神来。
正欲张口斑驳几句,胭朱又想起太后反复交代自己的话,莫要让恭仪郡主白白钻了空子抢走殿下的正妃之位,凭姑姑的身份嫁与殿下不算亏待殿下,何况长公主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其女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不将姑姑的名分定下来恐怕日后会夜长梦多。
今日夜里胭朱躲在含玉宫中竟瞧见在正殿幽会的姑姑和殿下,忽然间觉得从前姑姑自言并不觉得委屈的那句话果然是肺腑之言。 胭朱打定主意将此事禀报给太后,叫她老人家在病中也能寻个开心,趁着二人尚未主意的功夫,胭朱贴着墙角一股脑地溜出了含玉宫。
薛沉璧被容庭攥紧手,半天挣脱不得,羞恼道:“一处小伤何以值得殿下费心?奴婢回去用金疮药擦抹一番便就痊愈,不劳殿下为奴婢费神。”
容庭一反常态,竟然不要脸皮死乞白赖攥住她的手不肯松开,唇边甚至弯出一抹冰雪初融的淡笑,薛沉璧瞧在眼中觉得很是刺眼。
“你莫要同恭仪置气,她自小被长公主溺宠惯了,不知道‘礼谦’二字如何写成,她今日这般恃宠生娇将来栽个跟头也未尝不会。皇叔知她的伎俩,必不会委屈了你……”容庭轻声向她娓娓道来,向来清冷的声线今日听来却能隐隐察觉到一丝隐隐的温和。薛沉璧的目光猝然冷漠,果然,触及到姜鸢,容庭就是这般纵容,也无怪乎她赴死的那日在滴水成冰的水牢里喊破喉咙的时候,明明得了京都卫的消息,容庭却也不曾来水牢瞧过一眼。
道不同不足为谋,况且还隔着血海深仇,薛沉璧没了再同容庭纠缠下去的耐心,却依旧颔首柔声道:“奴婢知殿下不易,郡主身份尊贵,自不是奴婢所能忤逆的,殿下无须介怀,奴婢知晓殿下的苦衷。太后教导奴婢在宫里过活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不消殿下的再三规劝,奴婢也定当永生铭记……”
容庭闻言心却陡然凉了半截,被人掣肘压下一截,以她的性子必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定要阳奉阴违前去姜鸢那里寻衅滋事。他也想着,即便她硬要寻衅滋事也没什么担忧,替她善后便是,却不想她如今连脾气都没了。
容庭瞧着沉璧那双看似柔婉的眼睛,眸子秀美,似蕴下点点零碎珠光,越发显得眼尾昳丽,透过这双眼睛,似有一身红衣的女子遥遥高坐于马上,容貌浓丽,张扬恣意,一眉一眼俱是丹青精雕细琢下的尽态极妍。
如今瞧着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眼中却只剩下近乎执拗的平静,容庭渐渐松开五指,目光微闪终是沉默不语。
薛沉璧斜眼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抬脚便走,出了殿门才发现外头下了一层厚重大雪,压在地上就像是一堆松软棉花。
被容庭勾出的悲愤萦绕在薛沉璧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即便身处苦寒刺骨的风雪中一时半会也思绪也无法冷静。
纪凌手持一把油纸伞,看着她道:“大雪路滑,属下送姑姑回后殿罢……”
薛沉璧也没有推辞,行至半路,脸上被呼啸寒风刮得生疼,肌肤隐隐有裂开之势,眼睛被风吹得都难以睁开。
胭朱也不知去了何处,宫中也需要避嫌,纪凌是男子,自然入不了后殿,薛沉璧再三道谢拜别纪凌后便领着几位随从的宫女去往阁中。
刚刚行过石拱门,身后原本跟着的侍女不知何时远远走开,薛沉璧暗忖不好,身手敏捷正要跑出后殿,却被一双横亘过来的手死死钳制住口鼻。
☆、第三十五章
死死捂住她口鼻的手纤长匀称,指尖上染着淡淡的蔻丹,是个女子。
脂粉香气袅袅袭入鼻尖,熏得薛沉璧脑中有些昏昏沉沉,庭中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四周被这皑皑白雪渐渐镀上一层凄迷的白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沉寂到底,天地间徒留她身处的这一方幽僻角落还有着些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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