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朱两手一抖,险些讶然唤出声来。自方才见到姑姑的第一面起,她便敏锐地觉察出姑姑和殿下的微妙之处。姑姑消失了好些日子,含玉宫上下人心惶惶,纪统领本欲瞒着太后,却不知太后早就从左右的口中得知此事,听完竟生生晕过去,恭仪郡主衣不解带照顾了一夜,第二日午时,太后才面无血色醒转,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令陛下派京都卫出去搜人。
京都卫翻遍了肃京也没能搜到姑姑的一片衣角,姑姑无影无踪几日,殿下又亲自迎南安侯回京,二人今夜突然共乘一辆马车回宫,殿下甚至默许姑姑近身侍奉,难不成他们二人果如宫里传闻所说不日将被陛下赐婚……
小宫女年纪尚轻,也不知宫中人心险恶,什么都能成为别人的把柄,喜怒哀乐均摆在面上,薛沉璧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
容庭派属下去太后宫通传已带回瑞玉,叫她老人家勿需担心。薛沉璧为了做戏做得逼真,不惜为太后洒了几滴泪,带了哭腔道:“是瑞玉不争气,令太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容庭一改从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眉眼温润,唇畔染就和煦的笑,竟轻拍她的肩头温声劝:“并非你之过,无须自怨自艾,太后只你这么一个侄女,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置你的气。宫中不甚太平,你被魏人绑去之事还需计较一番,以后你需多加小心才是……”
薛沉璧被他宛如昙花一现的笑意晃了晃眼,若是原本的瑞玉,或许会沉溺他这光风霁月的音容之中,或许他们二人的相处之道便是这般的岁月静好,举案齐眉,或许对姜鸢矢志不渝的容庭也的确对瑞玉动了真情,只是这些揣测随瑞玉的逝去便也一同逝去,如雪泥鸿爪,踏上去就被大雪覆盖掩埋,待到雪水融化,再也无迹可寻无处得知。
她如今只是薛沉璧,一个下定决心复仇查出真.相的游魂仅此而已。
薛沉璧将大氅替容庭披上,再转到他面前替他系上带子,锦缎系带质地光滑柔软,斜纹缎面上流光飞舞,薛沉璧站在容庭身前,一脸的淡然平静。
方从小姑娘的躯壳中解脱出来,薛沉璧暂且还需适应这副身子。在薛府的长亭里同容庭偶遇时,她只及他的腰身上方一点,没有半点气势可言。而瑞玉个头娇小,需踮起脚尖才能结结实实系好带子。
薛沉璧喟叹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她从前身量高挑,容庭身为男子也不过比她高了半个头,在京中贵女里放眼望去,她实乃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如今做小伏低在小人面前虚与委蛇,实在令她有些感慨唏嘘。
头顶上方鼻息萦绕,香气低旋,肩上仿佛负了千斤重,薛沉璧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暗示自己敌人在前,万般不可自乱阵脚失了分寸气场。
好不容易应付了容庭,薛沉璧松了口气,正要去含玉宫时,却见一公公气喘吁吁踏着半融雪水匆匆而来。
待到她跟前公公的浑浊双目一亮,拜过容庭欣喜若狂道:“姑娘!姑娘终于回来了!太后这几日为姑娘操碎了心,终是真心感动上苍,叫姑娘活生生回来了……”公公神情哀恸,嘴角又似有解脱的笑,他停顿半晌道:“太后得知姑娘方回宫,便令奴才领姑娘去泽福宫里,太后说什么都要看姑娘一眼才能安心。”
薛沉璧尚欲见一见这太后,太后孙氏,乃先帝正后,陪了先帝一生,因膝下无子不得不自偏支抱了容熙养在名下,长公主容璇生母据说乃先帝生前一位宠妃,容璇一出生便难产而死。
太后为替先帝祈福,特意命宫人在泽福宫里修筑佛堂佛龛,再不踏出泽福宫一步。前世薛沉璧因身份之故不得这位铁血太后的召见,却不想机缘巧合,今生竟得了这个机会。
容庭揉着眉心,有些意兴阑珊道:“纪凌,你便护送瑞玉姑娘去泽福宫罢,如今乃多事之秋,莫要令瑞玉再遭人毒手。”
泽福宫距含玉宫甚远,太后遣了自己的步辇来,纪凌顾及她身子尚未痊愈,遂令轿子走得慢些。
薛沉璧牢牢抱住手中热烘烘的手炉子,银炭在小炉子中一点点爆开,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其洪亮,四处树影婆娑,草木凋零,看起来颇为惨淡。
轿子晃得薛沉璧恹恹欲睡,方到了泽福宫。许是宫殿的主人性情安和素爱礼佛,连宫殿都透出浓郁的青灯古佛之味,不似其他楼宇奢靡妍丽。黛砖深墙,古朴端肃,恍若隔开的一方乐土桃源。
薛沉璧下了轿子,却见一个熟悉至斯的身影仪态万方地从殿门出悠悠出来。
姜鸢不经意抬眼间瞧见她,眉眼陡然变得肃杀狰狞,同她前世折磨她时的样子殊无二致,只一瞬她又恢复原本的神情,猝然笑开:“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19号请个假哈,20号正常更新么么哒
☆、第十二章
泽福宫两旁置满了青铜宫灯,宫灯还是前朝的遗物,许是用的上好灯油,顶端灯火撩起数寸夺目火焰,灯焰晃动微颤,摇曳间将偌大空旷的泽福宫照得亮如白昼。
姜鸢身旁的粉衣宫女人头攒动,挤在一起远远望过去,薛沉璧险些将他们当成挂在泽福宫前的宫幔。
宫里的嫔妃们出身显赫的大有人在,却未曾有架势气韵压得住姜鸢的,单是她身后那堆长公主亲自从太后那里讨要过来的宫女,便俱是近年宫中最出色的。
宫女们绾着寻常的发髻,个个神色恭顺,侍立在姜鸢身后一言不发,姿态虽谦卑眉宇中却沁出淡淡的倨傲。宫女素手捻做兰花指轻提宫纱灯,柔和昏黄的烛光从迷离的纱上缓缓透出来,为姜鸢周身镀上一层微光,在夜风中竟有飘飘欲仙之意。
公公见是太后素来疼宠的恭仪郡主,万分不敢怠慢,忙上前作揖行礼道一句“公主万安”。
姜鸢唇畔染笑,眸光点点,挥手算是免了公公的礼,抬眼看向薛沉璧问公公道:“瑞玉姐姐这是被寻回来了?”
公公应承答:“回郡主的话,瑞玉姑娘今个方被二殿下带回来,说是在路上被南安侯救下的,太后得知此事即刻令奴才领姑娘过来。”
宫里暗流涌动,阴谋诡计不胜枚举,太后宫又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在暗中窥视的各宫探子自然多如过江之鲫。在宫里过活如履薄冰,一言一行俱被有心人瞧在眼里,保不准就成为日后的催命符,当做是把柄被人紧紧攥在手里。
薛沉璧眼瞳暗了暗,沉声道:“奴婢见过郡主,郡主安康。”
贴身侍女小心翼翼提起姜鸢华服裙摆,金红长裙委地,金线织就的孔雀振翅欲飞,栩栩如生,漫天的金红似乎要烧尽天地,薛沉璧几近嗅见灰烬气息。裙摆上有兰桂芳草,下有富贵芙蓉。迤逦长裙摩挲过尚未化开的雪水,裙角有些微濡湿,色泽冰凉冷清,如同万千火海里的一泓冷泉,令灼灼万物瞬间归于安详。
姜鸢珠翠环绕,烨然照人,靓妆艳服入了这青灯古佛,素朴寡淡的泽福宫薛沉璧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有了太后的溺宠纵容,她浑然不觉自己衣着突兀,乃是对佛祖清净之地的大不敬。姜鸢趾高气扬停在薛沉璧跟前,抬手挥退左右侍女,见四周的人俱退在一旁,方大胆扬起下颔靠近薛沉璧,漫不经心执起薛沉璧的手朗声笑道:“姐姐走后妹妹亦是茶饭不思,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也没了胃口,今日得见姐姐完好无损回宫,郁结在心中的怨气顷刻间便散了,还望日后姐姐定要照顾好自己,莫在外被人欺负却只有隐忍的份。”
泽福宫前的公公嬷嬷莫不都听见恭仪郡主这番感人肺腑之言,太后如今缠.绵病榻,身子骨大不如前,薨逝也是早晚之事。太后如今最记挂的唯有两人,一是恭仪郡主二是瑞玉姑娘,他们先前还担心恭仪郡主乃华贵之人又对二殿下爱慕不已,是以定容不下终究会被太后许给二殿下的瑞玉姑娘,没成想恭仪郡主温柔敦厚,虚怀若谷,丝毫不计较二人恩怨,宽宏大度之极,胸襟分外不输男子,可谓是女中豪杰。
然而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姜鸢涂了如血蔻丹的十指死死陷进薛沉璧腕骨中,在衣衫的遮盖下瞧不出半分异样。
姜鸢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少女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薛沉璧甚至能感觉手腕上渐渐涌出的微凉之意,她掐了半晌又摁住薛沉璧的脉搏,生生将血止住,衣袖尚未被染到一丝一毫。
姜鸢的神情阴狠毒辣,溢满光华的长目唯剩下挑衅刻毒,凌厉眼神似淬毒悬挂在燕梁上的锋利匕首,仿佛随时都会一不留神劈入匕首下的鱼肉里,深入骨血三寸。她的目光舔过薛沉璧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忽而低声笑道:“你害怕?你疼?瑞玉,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这点力度比之前世姜鸢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实在不值一提,薛沉璧本不愿和她多言,却不想姜鸢竟同生性温婉安静的瑞玉有龃龉,且还是一副恨不能将瑞玉扒皮吃肉的模样,这其中免不了令薛沉璧生疑。
忽然想起先时宣安殿偏殿之事,薛沉璧沉默片刻,看着姜鸢染血指尖缓缓道:“郡主又想如何?郡主已然处置薛家小姐,如今又将心思转到了奴婢身上,奴婢自知侍奉太后勤恳,尚未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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