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身佩武士刀的人陆续奔进了这条幽长的巷子,未见有人,又面面相觑了一番,似乎用眼神达成了什么约定,再分头向巷子两边飞一般的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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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夜黑风高但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夜晚,咱们的皇上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浓浓的淫意来到了端妃宫里,彼时杨金英也在端妃宫中,与端妃一起奉驾侍寝,端妃美艳夭娆、金英如雪似玉,咱们的皇上那可是享了齐人之福,几度春宵,数番云雨,最终精疲力筋醉在了温柔乡里……”
“好了,谁教你用的这些词语,平时不见你认真读书,形容起这些事情来倒是词藻飞扬起来了,说重点!”看着半躺在一张梨花木桌上正唾沫横飞着的少年,徐舒玄放下了刚吸饱墨汁的狼毫,立时打断了少年兴致勃然眉飞色舞的演讲。
少年满目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又从桌上跳下来,伏到了他面前檀香木的案几旁。
“好,我说重点,反正呢,事情的经过就是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多名宫女趁着皇上熟睡之时,用黄绫布搓成绳勒在了皇上的脖子上,只差一点就要将咱们的皇上勒死,就在这时,有一个叫张玉莲的宫女密秘去禀报了方皇后,于是方皇后及时赶来救了皇上。”
“杨金英自称是整个案件的策划和主谋,对自己所犯下的罪供认不讳,但是方皇后却认定了端妃与宁妃是背后的策划者,将端妃与宁妃以及杨金英等宫女凌迟处死,曹家与林家也一同获罪抄家灭族。”
“皇上受惊惶恐,现已移居到了万寿宫,据说他有一百多个寝宫,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睡觉。”
徐墨玄玩笑的说了一句后,又继续认真道,“他将这起宫女弑君案件交给了言菘去查,言菘自然又交给了他的儿子言藩,言藩再将那个张玉莲给抓了来,张玉莲在严刑拷打之下,招供出杨金英原乃是杨世忠手下一名参将的女儿,而杨金英之所以会入宫侍君并敢做出谋逆弑君之事来,也是得了杨世忠的指使。于是,杨世忠被下诏入狱,杨家所有人也被监禁,只等着证据确凿,那么杨家满门便无一可幸免。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这样的。”
“哦,现在杨世忠在被关刑部大牢,每日每夜受尽严刑拷打,言藩好像还想让杨世忠招供出什么来,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唉,都是知天命的老人了,还得受这般折磨,那帮人可真不是人!”
徐墨玄感慨着说完这一番话后,徐舒玄已陷入了沉思,他面色微沉,眸光中隐有愠怒之气。
“大哥,你在想什么?你让我查这些事情,不会是想帮杨家洗刷冤屈吧?那杨家与我们徐家可是素无往来,帮他们,得罪了言菘父子,可不划算。”
一张诮笑阳光的脸凑到了眼前,徐舒玄抬眸轻轻一笑,问道:“那张玉莲是什么人?可有去查过她的来历?”
徐墨玄托起下巴仔细的想了一下,回道:“听说好像是一个孤儿,五年前魏公公奉命在民间征选十二三岁的少女入宫,给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丹药,那张玉莲就是这个时候被选进宫的。”
“从哪里征选出来的,她出生何地?就算是孤儿,也应能查出她祖籍何处,从何而来?没有官籍的女子是无法入宫的,难道查不到她的官籍吗?”
徐舒玄这样一问,徐墨玄却是懵了,他摇了摇头道:“这个还真难查到,现在这些宫女皆已被处死,有关于她们的一切也被毁掉,而且张玉莲已被确认身份,如果此人身份有疑,恐怕那官籍也是假的吧?”
徐舒玄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刚才说,是张玉莲供出杨金英是杨世忠手下一名参将的女儿,那参将呢?”
“死了!杨金英谋逆弑君,她家满门都得跟着遭殃,全被斩首了。”
“死前可有供词?”徐舒玄又问。
徐墨玄摇头道:“无,此事还是锦衣卫去办的,全部就地正罚!”
“张玉莲呢?”
“也死了。她招供后,狱吏赐了她一杯金屑酒,帮她解脱了。”
徐舒玄蹙眉看了徐墨玄一眼,放下手中那本已看完的《墨家机关术》,不禁叹了口气,沉吟道:“言藩行事果然滴水不漏,剪断了所有的线索,现在能证明杨家清白的证人几乎全部都已灭口。”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言藩已将杨世忠的性命捏在了手里,却又不急于结案,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这一招已是惯用的手段了,拉网钓大鱼,他真正的目标不是杨世忠,而是内阁首辅杨奕清,他留着杨世忠的命,就是想等着杨奕清为杨世忠上疏申冤。”
“那杨奕清和杨世忠又是什么关系,他会为杨世忠上疏申冤吗?”徐墨玄不解的问。
徐舒玄沉默了一下,看着徐墨玄一幅懵懂天真的样子,笑了一笑,回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过,明智的选择还是不要上疏的好。”
“为什么?如果朝中无人为杨世忠申冤,那杨家世代忠良恐怕就真要毁于现在了。”
杨家的忠心是世人皆知的,就连徐墨玄一想到杨家的灭亡也不禁沧然感慨。
徐舒玄又何偿不觉得悲愤怅惘,毁在言菘父子手中的忠臣良将已不只一个了。
杨家算是军中名望最高,也是大眳现在仅有的一支能威慑西北边境及海上倭寇的雄狮了。
顿了一会儿后,徐舒玄接着上一句话道:“现在不管谁上疏都有朋党之嫌,尤其是杨奕清更加不能。”
“那杨家岂不是没得救了?”徐墨玄枕腮叹息。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沉思了片刻后,徐舒玄回道,“有两个办法。”
“还有两个办法?我就知道大哥你聪明绝顶,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嘿嘿,不介意说给我听吧?”
徐舒玄再次微微一笑,又凝了凝神,看着徐墨玄的眼神道:“第一个办法是,让皇上相信杨家的忠心,相信杨世忠与此案无关……”
微顿片刻后,他蓦地加重语气,神色坚定冷肃的说道,“第二个办法是,让言藩审定此案为冤案,还杨家清白。”
徐墨玄听罢,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办法?这完全不可能的,好吧?”
☆、第027节 生机
南楚对广宁伯府韩家没有什么好印象,韩家在京城之中虽然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勋贵名门,祖上也出过学识渊博的名士大儒,可若论人品气节,韩家这代的子弟连他们这样的江湖人都不如。
韩家二老爷韩玮经常混迹于烟花柳巷和赌场,走马章台,恃强凌弱,仗着祖辈的荫封,没少干过欺压妇孺百姓的事,韩家的三老爷韩庸虽然表面上是在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可暗地里却与江洋大盗和江湖上的黑道匪徒勾结,做了不少黑心买卖,韩家的四老爷韩陌也算得上是颇有才学的进士老爷了,可却是个十足趋炎附势贪权富贵的小人,朝中言党一派的佞臣贪官,他几乎无一没有去巴结谄侍过。
这些都是他从那些在江湖上作耳目的兄弟手中所得来的资料信息。
要说韩家唯一一个还能让他认可其品性气节的便只有上一代的韩老太爷韩绍了,韩绍官至大理寺少卿,曾和朝中不附言菘一党的大臣们一起上疏平反过定远候府的冤案,只可惜最终没有成功,而韩绍也因此得罪了言菘没多久就致仕,韩家因此而没落。
只是没有想到,韩绍在三年前突然去逝后,他所留下来的几个儿子竟是无一继承他刚正不阿的人品气节,不知是否是因老夫人韩许氏教导无方,慈母多败儿而让韩家失去了父辈们的风骨,还是韩家这一代的子嗣终是被现在的官场风气给同化了。
总之,南楚对现在的广宁伯府是十分不喜的,连带着对韩凌与杨氏也没有了好感。所以,他将韩凌与杨氏送到离广宁伯府不远处的柳巷时,便急着要走了。
“大哥哥,代我给你家主子传一句话,可以么?”韩凌见他转身要走,便唤住了他,“我知道你是徐世子派来护送我们的,阿凌想请你给徐世子带一句话。”
南楚顿下脚步,惊讶的看着韩凌。
韩凌极认真的看着他,十分严肃的说道:“叫徐世子不要喝别人送给他的药,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送的,也不要喝。”
南楚怔了一怔,他想要问什么,可是看到韩凌眸中好似肯求的光芒,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着一双能洞察万物的眼睛。他不禁这样想。
“好。”点了点头,南楚也不在多留,便转身要走了,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杨氏问道,“对了,夫人,你是广宁伯府里的哪一房太太?”
杨氏看了看韩凌。
韩凌答道:“我母亲是杨氏女秋璇。”
南楚听罢,登时睁大了双眼,这个小女孩回答他的竟然不是四房韩陌的夫人,而是杨氏女秋璇,她就不怕他听到这个名字后,会回禀徐世子对她们避而远之吗?
现在谁不知道杨家面临着灭门之祸,又有谁不知道杨夫人正是出身于杨家呢?
南楚震惊的看了杨氏和韩凌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便点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