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简陋的竹舍,推门而入,便落了一身灰,命人清理干净后已入夜,宫姒锦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远山青黛,月夜下却只余混沌。
天已渐转寒凉,手抚着宣窗扉叶都有些冷僵,更别提山风轻轻浅浅吹过,就已入寒冬剪刀般刺骨绵长,手臂顺着窗沿想半搭在上面,却忽然一痛,动作顿了。原来是竹窗的毛刺没有磨干净,扎进了指腹。
眉心微蹙,将那竹刺拔下,细细的血线便顺着蜿蜒的纹路滑了下来。
这窗子是新筑的,桌案竹床是新制的,就连这整栋竹屋都是新建的,林若言啊林若言,看来当时真的追她追得匆忙,否则也不会临时起意,建了山间小屋。
反正她认床,舟马劳顿,注定无眠,不如等他,探探正武盟的消息是否灵通,看看他是否有心。眼尾轻扫,落至窗外,原本空无一人的雪松下,伫着那人,肃然端穆,瘦削如刀。
宫姒锦一惊,却转瞬眉眼舒展,瞧着他闲适一笑,起身招呼道:“你来了。”
对方深望了她一眼,旋即走到门前,轻启门扉,缓步到她面前。
“胡闹什么?全武林都在捕你,还来这?”其实他想说:不是嘱咐你,让你安心等着,云城一切有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仍是一如既往的斥责,宫姒锦垂眸淡笑,视线触及他暗青长袍,那个遮了他消瘦却还算健壮身姿的袍子,她烦这个,什么都看过了,还裹得这么严实,原先那个月白华袍多好,清爽,干净,最主要的她能透过回字襟看见一抹白腻的锁骨,即便这人罪大恶极,却光想想那抹肉就让人垂涎。
说到底,还是不坦白,不然也不会再以这身青袍示人,也不会将那满是裂痕的面具覆在面上。
思及此处,她还是忖了忖才开口戏谑,“我就是想自投罗网,看你会不会大义灭亲。”
宫姒锦承认自己促狭,那晚休书没接,她就跑了,所以此后她也常安慰自己,她并非放浪形骸,与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行鱼水之欢,有何不妥?
被她这么一噎,林若言显然神色稍凝,却如每晚在撷芳阁一般,自然而然地执过她手,查看她被毛刺扎伤的手指。
“这竹屋是我命人临时搭建的,你要住这也行,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我替你打磨一遍,免得到处有刺,大伤没有,小伤难防。”
清澈朗朗的音调,宫姒锦听出了心疼,她强忍着保持微笑,貌合神离的虚伪她二人已演得多了,她最轻车熟路,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藏进袖中,她玩笑道:“正武盟没人了吗?我大摇大摆住在林堂主的私舍,能安然无虞?”
林若言定定看了她一瞬,颔首凝眸,“我保你无虞。”
听到这句承诺,宫姒锦笑开了,揽过他手臂,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劫持雪山派这么顺利,也要多亏有你暗中相助,支走了眼线。”
毫无征兆的依偎过来让林若言有些无所适从,身子僵了僵,宫姒锦却不容他退,他缓挣了几下没挣开,便顺着她,轻声叹息,“段浪不在,我暂代朱雀堂事务,做些手脚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知道现在形势不好,你先离开,一切事交由我来处理,定不会让听香榭蒙冤。”
林若言的许诺听起来有几分仓促,宫姒锦缓缓将他推开,转身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一个天方夜谭,“你说不会让我蒙冤,可是雪山派的神坛毁自你手,其他各派的祸端也与你脱不开关系,难道你要负荆请罪?只怕万死不辞罢。”
“你不必担心。”他话音沉沉。
“我怎能不担心!”她假意大惊失色,下一刻却伸手抚上他胸前锦缎,眸色暧昧朦胧,泫然欲泣,“不如若言与我天涯海角比翼双飞,再不理江湖事,如何?”
林若言愣了下,垂目望向胸前依来的人儿,不必他说不,只这片刻的犹豫,便已让怀中佳人心碎满盘,唇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凉凉上扬,到底是高看了他,是谁曾经许下海誓山盟,只说现在就走,逃离这里,找一处避世之所,共此一生?不过是弥天大谎,她给了他机会,她问出同样的话,他的另一面,带着肮脏面具的另一面,便是否认的回答。
是放不下林堂主的权位,还是舍不得佳人相伴左右?她实在懒得考究,再等他回答也只是颜面尽失,她轻叹一声,从他怀中撤离,桌前有酒,她斟了一杯,缓缓饮尽,“听说林堂主喜事将近,本座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莫怪莫怪。”
“并非。”
怎会不知她所言喜事是指乔雪瑶,林若言沉痛辩驳,正要张手,却被她生冷地推开,“本座连日赶路,不眠不休,林堂主且回去罢,本座歇了,至于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身份相对了。”
☆、夺宫之变
云城风雪,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大地便笼罩在白茫茫的冰雪之下,鹅毛大雪从天飘降,本该绝美的盛景,却无端的让人望之生惧。
雪山派大队人马赶到云城已是五日后,武林大会早在两日前召开,大批的江湖人士前仆后继,结果自然是始料未及。云城早年间由正武盟代为管辖,一早以搜查江洋大盗为名,封闭了城门,又连夜施行宵禁,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一如宫姒锦所料,乔楚是要瓮中捉鳖,将一众江湖势力一网打尽。
让人心寒的是,正武盟事变并未顾及城中百姓,好在有慕军从旁插手,暗中遣散了大部分百姓。宫姒锦从探子那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慰然,阖眸颔首。
几乎是预料之内的死寂,正武盟设宴,款待众宾客,却在酒水中下毒,觥筹交错间,原本通天彻地的侠士相继倒下,待品出其中阴谋,为时已晚。
宫姒锦拿捏着时间,命人奇袭宇文宣礼的仪仗车队,他此次是奉圣上之命,前去淄源访调民情,途经云城,其中与乔楚的勾当显而易见,又碰巧在这个节骨眼,那就怪不得他倒霉,见面礼奉上,四皇子莫怪。
宇文宣礼其人,如古往今来皇室宗亲没甚差别,脑子里只存得下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自然是没时间精力习武防身,那些个花拳绣腿的功夫都是往日做给别人看的,指望着能得文人墨客歌颂英武。但于江湖人士眼里,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罢了,听香榭的几个低阶弟子拳掌相加解决了随行侍卫,再蒙着头一顿毒打,这番吓得四皇子两股战战,再无往日威风。
四皇子多好面子,受了这番大辱,也只会一声不响闷头栽在驿站,随行侍卫是再也信不过,江湖人只能由江湖自己治,当即传信给乔楚,需派可信弟子护送,为表重视,乔楚兴师动众,调走一众人马。
此乃调虎离山,但远远不够。
听香榭与雪山派最相似的一点,便举派皆是女子,如此优势,却不善于利用,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探子回报,有雪山派弟子现身城南郊外,乔楚慎重,派林若言携青龙堂弟子前去探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林若言身为四堂之首,自是徇私舞弊,调走了正武盟仅存的最强武力,如今除了把守俘虏的弟子外,其余可用之人皆被事端缠身。
宫姒锦将这一切都铺垫好,便就等雪山派前来,武林大会已在昨日如期举行,场面也是预料之中的惨烈,只要雪山派将众侠士解救,还听香榭一个清白,她自可率人远离中土,退居齐桑,只求两不相犯,如此,师父的仇报了,听香榭沉冤得雪,她也可卸甲归田,本来嘛,这掌门做得就是赶鸭子上架,思及离家前,她初衷不过是求个自由。
……
雪山派从天蒙脱身后,虽心中茫然混沌,又有无数谜团未解,虽应当寻踪听香榭一问究竟,然而对方早已无迹可寻,而武林大会的日期愈渐逼近,当务之急,是要先赶往云城,届时再将恶账添上一笔,众侠攻上韦宜山,便是一雪前耻的时候。
只是,总有哪里不对劲……
凌波师太此时趺坐在磐石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停留在一旁升起篝火的弟子身上,手中盘弄着那支玉瓶,若有所思,直到凌瑞已缓步到她身后。
“师妹。”凌瑞轻声唤道。
凌波从神思中回转,道了声师姐,便腾出一席地,示意其同坐。
凌瑞坐下后,蔼蔼笑道:“许久不见你失神,是否还在想之前那件事?”
凌波面沉颔首,过了半晌,斟酌着将心中猜忌道出:“我曾苦思冥想,却始终觉得此事有异。”
当日她听闻神坛被毁,心中震惊与不信,当即赶回雪山,却见一片狼藉,姿势愤恨交加,势必要纠察凶手,将其以血祭坛,后种种证据直指听香榭,她身为掌门也没有多做顾虑,集结弟子便要前去齐桑讨个说法。直到动身前,接到正武盟传来的密信,其中道明不止她雪山派受辱,听香榭近来蠢蠢欲动,多次滋事生非,武林中已有七大门派被窃取至宝,此难乃人祸,需同心协力,共御外敌。
虽然凌瑞师姐曾几次三番迟疑不决,但事关重大,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只会两败俱伤,为今之计,联合众门派应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如今的宫掌门,得蒙一面,凌波只觉对方并无敌意,也实在不像是能做出鸡鸣狗盗之事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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