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是与素相处过一阵子,可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过眼烟云。。他走后,她只是开始几天想念过,后来是想也不曾想过,记忆中,更是连他的面目也已尽忘。卫洛真没有想到,这世间的事会如此奇妙,她从来不曾用过心,留过意的小男孩,会有一天踩着云彩来救她,助她。
卫洛在心中低低地叹息一声,暗暗忖道:在这世界里,我终是柳絮浮萍。那人,我从来就不敢指望过。既然上苍把素派到了我身边,那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他才是。我要把那个人完全地抛到脑后,从此后,只念着素!她把这个想法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复述着,一遍又一遍。
她只能这样,不然,她的思绪刚一停下来,便会转向那一幕。
马车摇晃中,素也没有别的动作,他只是紧紧的,温柔地搂着卫洛,时不时地低头亲一亲她的发鬓。
过了一会,卫洛感觉到心里平静了少许几。她几次准备开口询问素在齐国的情况。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素毕竟是齐侯的弄臣,是齐侯的榻上之人。她不能揭他的伤口。
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凡是与齐国有关的事,她都不会询问。
正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素声音低沉地传来,“洛,我再给你唱那支歌可好?”
那支歌?
卫洛眨了眨眼,竟是一时半刻都记不起是哪支歌。
她还在寻思记书时,素清冷悦耳的歌声已在车厢中飘荡开来,“东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从找道来,扶妾上微山。
相视两两笑,明儿人成三……”
他的声音清冷中透着温软,透着温柔。那歌声,在寂静的夜安中淡淡地飘出,幽幽地逸出车厢之外。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他一边轻唱着,一边低下头,将唇轻轻地印在卫洛的云鬓上。
他的歌声是那么绵软,隐隐中还透着欢喜。他的唇是那么轻柔,那么的小心翼翼。
卫洛痴了。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听过这支歌,可是,此时此刻,她听着听着,墨玉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突然间,她有点恨起自己来。
歌声一遍又一遍飘荡开来,卫洛慢慢地侧过身来。她悄悄地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处,把泪水擦在其上。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卫洛,这便是你一直寻找的啊。不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不小心,心神便要转到那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一缕又一缕飘远的歌声中,卫洛伸臂伸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低低地抽泣起来。
她开始只是抽泣,后来,泪水是越流越欢,泣声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她干脆伏在他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饶是马车摇晃不已,车轮滚动声也很响,可卫洛的哭声,还是把一切声音都给压下。
她实在哭得太响亮了,都盖过了义信君的歌声。他连忙收声!伸手抬向她的小脸,想看看她。
可是,他的手刚一伸,卫洛的双臂便是一收,她把整个脑袋都扎在他的胸口上。任他如何使力,她就是搂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抬头。
而这期间,她的哭声又响亮了几分。
素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事,有点手足无措了。
卫洛哇哇大哭了一阵后,突然伸出小拳头,朝他的背上捶了一下,泣不成声地骂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她一下又一地捶着,一遍又一遍的,总是在重复着这一句,你怎么才来,素搂紧她,连忙辩解,“洛,我已经抓紧了,我真的抓紧了。真的,我真的抓紧了……”
他反反复复,便是说着自己已经抓紧了。而卫洛,却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骂着,“你为什么才来!”
她的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在他的背上,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哽咽含糊。在夜风中,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素搂紧她,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安和紧张,他见卫洛丝毫没有消气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过了好一会,他像突然记起来似的,向卫洛解释道:“洛,现在不迟的,一点也不迟。你现在不是在我怀中吗?
洛!等过个几年,我再得了一处封地,等齐侯死了,我们就回到封地上去。洛,齐国的丘城很美呢,那里有连绵的山脉,地方虽然不富饶,却靠近燕国,战火应少。我早相中那里了。等我回齐后,等我立了大功,我就向齐侯求了来。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洛,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呼噜声!
义信君住了嘴,木着脸伸手抬起卫洛的小脑袋。果然,她的小脸上明明眼泪啥地糊成一片,人却都着小嘴睡得很是香甜。
她竟是睡得如此香甜!红朴朴的小脸上,丰润的小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义信君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把好梦正酣的卫洛朝怀中一按,咬牙切齿地说道:“卫洛,我这两三年来,都没有这般情动过!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过!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给我睡着了?”
直过了好一阵,他磨牙的声音还在格格响起。。。。。
泾陵公子退席后,脚步匆匆地向寝宫中走回。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脚步有点乱,仿佛被谁驱赶了一般。
一直冲进自己的院落里,他才脚步猛然一刹,急喝道:“来人!”
一个剑客应声上前,叉手应道:“然。”
泾陵公子头也没回,声音有点躁乱地喝道:“弄一个处子来!”
这喝声一出,那剑客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泾陵公子如有这方面的需要,多是由他的侍婢们安排的。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剑客,都是大剑师以上的一流高手。如这样身份的剑客,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类命令,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泾陵公子没有得到回答,猛然回头,瞪着那剑客怒喝道:“何迟疑也?弄一处子来,最美的!”
那剑客一凛,连忙叉手应道:“诺!”
直到那剑客退出老远了,泾陵公子才提步向寝宫走去。不一会,他便推开大门,穿过重重纱幔,来到了榻边。。
看到他回来,四侍婢连忙上前一步,同时躬身唤道:“公子。”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她们。他大步走到一侧的榻几旁,从几上提起酒樽,仰头痛饮。随着他的动作,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四下流溢。
不一会,一樽酒便被他倒了个精光。
他猛然低头,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几上,双手撑着几,一动不动。
半晌,他的声音转为平和,“遣回侍寝之妇!”
他这话虽然说得莫名其妙,几侍婢还是从善如流地应道:
“然。”应过后,一侍婢转身走出了寝殿。
第三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华宴将始
摇晃中,车队回到了驿馆。
卫洛在一阵吵闹嘈杂中苏醒过来。
她刚清醒,一阵激昂得近乎愤怒的咆哮声便传入她的耳中,“臣真不知,君因何故,愿舍两城换一妇!那两城,本可安下君之祖庙,从此后千年百年间,君先父先祖之神魂,便有了安依之所。而如今,君以安置鬼神之封地换一妇人,就不惧祖宗骂君不孝,就不惧天下人耻笑乎?”
卫洛一凛。
她知道,这时代的人,对着祭祀祖宗,有着极为根深蒂固的,几乎是不可动摇的信念。
很多时候,国与国之人,人与人之间,相互征战,甚至杀了对方都不会结下深仇。但如果毁了对方的祖庙,或者进犯了对方安置祖庙的领地,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深仇。
所以,这个贤士的指控,很严重,很咄咄逼人。
卫洛不敢睁开眼来。
这时,她感觉到腰上的双臂一紧,却是义信君把她更加搂紧三分,使得她的整脸脸都埋在他的怀里。
这时,另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叹道:“管叔此言过矣。此妇对君有知遇之德,又有相救之恩。君以两城换她,也算是尽仁尽义。”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
然后,卫洛小脸感觉到一阵振动,却是义信君清声一笑,那笑声,在房间中传荡着,令得众臣都是一怔。而他的话,更是令得众臣发怔。
笑声中,义信君说道:“天下丈夫,都知我义信君出身卑贱,唯一所长者,便是擅用相人,用人耳!”
他这话一出,众臣不由面面相,半晌,一贤士看向他怀中的卫洛,惊道:“难不成,君以为此妇非寻常人?她值得君以两城相换?”
这贤士的声音刚落,义信君便掷地有声地说道:“然也!”
他声音朗朗,气势逼人,“我怀中之妇,美若神女,而且,她贤而明,温而醇,古之贤后,未有及之者也。我义信君不过小小一封君,能得如此佳人,鬼神皆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