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倒怪了,我父皇虽然花心,但他留情的每个女人也都是有名分的,怎么你们北夜的皇上却不兴这个?”墨廿雪托着下巴问。
那士兵自知已经多嘴,后悔不迭,幸得此时洛朝歌回来了,“他不过是闾左出身,自然问不出什么,廿儿若有疑问,不妨问我?”
士兵登时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
“这么快?”墨廿雪是有些惊异的。
洛朝歌浅浅地弯起唇瓣,将她的手牵着坐到一起,挨挤的两个人竭力汲取身边人的温暖,墨廿雪的发香充盈着狭窄的不透风的空间,她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他们叫你去,是不是云州有异动?”
女人的直觉一向敏锐,她知道那可能是个令他难堪的问题,是以并不成熟地绕过。
但他回答的却没有丝毫敷衍,“嗯。”
“云州的凉城和北夜的西境三城共用一条仅有的河水,温如初拨了一万精兵驻守在此地。最狠毒最不惜代价的方法,就是一损俱损、切断水源。我一开始也想过在水里投毒,这是速成之法,但我们三城百姓万民之众,凉城的百姓,也何其无辜,这种轻贱民生之举,我觉得可耻。”
墨廿雪暗暗心惊,“难道温如初这么做了?”
她是在想不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个镜花水月般迷离出尘的俊逸少年,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大概知道了四年前为何输给我,不过一计不太漂亮的破釜沉舟。”洛朝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断了凉城的所有水源,想与我拼死一战。即便是败,我们北夜的三城也损失惨重,生灵涂炭,他料定了我会为了三万百姓而妥协。”
“那你会吗?”
洛朝歌把她抱紧了点,唇瓣落到她的耳尖抵住,呼吸温热,“我若退了,损失何止三万。”
他自然说得不错,但是墨廿雪绝对不想看到那种血流成河的场景,她闭了闭眼。洛朝歌轻声一叹,“温如初只不过是为了赢我,就连他吊着你的心意似是而非的回应,也不过是为了赢的快感罢了。只要能击败我的事情,都能让他疯狂追逐,不遗余力。”
“他知道我们的事……”墨廿雪明白,由此看来,温如初出现在幽都就绝不是巧合了。
“那既然温如初是云州世子,那温儒是……”
“他是云州的四大军师之一,千面萧寒。”谈及此人,洛朝歌的眉头蹙了蹙,“此人和鬼影宁封倒是平分秋色,温如初自幼是他抚养长大的,这么多年不动声色不露马脚,可见萧寒确有本事。”
墨廿雪摇了摇头,“你还没告诉我,水源的事要怎么解决呢。”
关键的时候,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跑题,正如同那日烛红泪在碧玉河伏击他们,小公主平日里在娇宠之中长大,但依然果敢得令人心悦诚服。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下了第一道令箭,先屯水,不管积攒多少,至少能维持短暂生计。”
“嗯,无用功。”墨廿雪点评。
他笑了,“第二道,让人就近调水过来,上报朝廷,此事他们鞭长莫及,但暂且不用惊慌。”
墨廿雪听完仍摇头,“依旧不是什么好棋。”
洛朝歌刮了下她的雪白的鼻梁,墨廿雪没有等到他的“三”,疑惑地望来,“就这两条?没了?”
“嗯,没了。”他坦然轻松地答。
“怎么可能?”墨廿雪一点也不愿相信,“这两条一个是缓兵之计,一个远水解不了近渴,哪里是上上策?洛朝歌,你肯定在骗我!”
何况某人的神态真是太过气定神闲,她是傻了才会相信他只这么点能耐。
洛朝歌将她深深抱入怀里,鼻尖清幽好闻的女儿香,他流里流气地将她纤腰紧锁,开始亲吻她的后颈。
“别……”
她试着推拒了一下,他方才罢手,低语道:“云州毗邻西域,一直以来都相交莫逆,不过这西域的毒虽然厉害,但到底只能破坏水质,影响不了这里的沙质。西塞之地处处风沙,地表的水源本来便寥寥,我在来的第一日,就先命人在地下探找水源,天不负苦心,不日前刚刚找到的。若是他们动手快的话,应该明天就能挖到,将暗河的里的水引进边城了。所以以上第一条和第二条,都是我开玩笑的。”
“……”
他说罢便扬着头颅,颇有些得意。
看傻的墨廿雪:“你在等我表扬?”
“对,你怎么还不夸我?”某人将无耻进行到底。
“洛朝歌,”墨廿雪指着他的鼻子,又好气又无奈,“我发现你有的时候真的挺幼稚的,比小六还幼稚!”
他哼了声,然后睁开眼睛缓缓道:“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你的秘密,难道不与我分享吗?”墨廿雪不知道怎么坦然的又将话题签到了那柄长剑上,她的视线一瞟,角落里悬着的寒剑气势威煞,目露凶光。
洛朝歌垂了垂眼皮,“其实没什么好说,不过就是我那父皇薄情寡义,得了我母亲后又弃之不顾,我把剑留下作个证据罢了。终我一世,我也不会成为我父皇那种最可悲的人。”
“你父皇,爱你母亲么?”
“少年惊鸿初见,一见倾心。大约是真的曾经动过心的。”他简略地答,“可惜最终还是抵不过岁月的磨砺,他的爱太浅,我母亲的爱太深,所以他们的结局,是一开始就早已注定了的不得圆满。”
洛朝歌看着她,眼眸深彻而悲伤,“我母亲,少时流离多苦,曾经做过营妓。”
第五十五章 一子千钧杀意显
我母亲,原本是个军妓……
那么苦涩难言,她心里头一抽,突然明白为何他们包括小六也总对他的母亲这般讳莫如深了,她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我的事,自然都要告诉你,道什么歉?”他失笑着在她的额头上敲了记,墨廿雪吃痛也不能发作,鼓胀着脸窝在他怀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圈住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仿佛不这样做,他就会颤抖不安。
他说,“那年南幽闹了洪涝,我母亲和舅舅走散了,一路被拐卖各处,她长得美,在押送途中被一个北夜士兵看中,被扣押下送进了军营。这些年我也在各地扎营,军中的腌臜脏乱简直不能想象,我亲眼目睹了,那些营妓们活得连奴隶都不如。
“甚幸,她没来得及受到那些折磨,便先遇到了我父皇,以清白之身委身于他。我父皇年轻的时候,总说用人唯贤不论出身,即便是在女人身上也是一样的,他不在乎她经历过什么。”
“后来呢?”墨廿雪观他神色,谨慎地问,“在意了?”
“嗯。”洛朝歌低沉地颔首,“那一场战役打了很久,终归是败了。我父皇他一生最看重他的颜面,自然怒不可遏,甚至,将一部分责任归咎到我母亲身上。回皇城之后,又有无数大臣联名上表,说我母亲身份低贱是营妓出身,恐有不祥,才让北夜蒙此大难,应当速做决断,不可姑息。”
怎么能这样?
即便是在最尚儒学的南幽,也没有这群泥古不化的迂腐之臣,北夜竟然……
墨廿雪嘴唇抖了抖,她简直无法想象以后若在北夜生活会是何种模样,“你父皇真的听信了?”
“他那人多情也薄情,不信又能如何?”洛朝歌的声音转冷,“只可惜我母亲那时怀有身孕了,他无奈暂时押下此事,等我出世之时,这个世上,便再也寻不到我的生母了。”
“你……你别难过。”墨廿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倘若他落泪,她便为他揩拭,倘若他痛哭,她便陪他一起,倘若他要生气摔东西,她就给他递物件,可偏偏都没有。
他把心思藏得极深,可却是这般缘故。墨廿雪为自己以前指责他隐瞒太多而愧悔不已。
不管她耳边听了多少洛临的溢美之词,可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昏庸得太过了。她只能反抱住洛朝歌,明知道他难过,连安慰的角度都找不到,这样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脊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自己拭干了两滴泪水。
在营中的水源问题解决以后,云州的世子出面,约定两方致师。
主营里一派疾风骤雨,收到挑战的洛君承愤而将挑战帖拍在案桌上,“要打就打,偏来这一招,地点还让他们定了,谁知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说是致师,难道不是诱敌深入的伎俩?”
副将拱手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洛君承的目光扫到自家三哥,他穿着一袭雪白长袍,凝视着摊在眼前的羊皮地图,目光沉静而稳固,不像监军,更像一个出谋划策的军师。
半晌,他笑了笑,“太子殿下不想去?”
“三哥,什么时候了,别拿我开涮。”洛君承皱了皱眉,“我要是不去,岂不真显得我怕了他?何况致师乃是古礼,他把天时地利和道理都占了,我这时候退缩,我方定然军心大动。”
分析得头头是道。
洛朝歌淡淡地扬唇,眼眸扫过这一圈面露为难的将军和谋士,声音有点轻,却如同心上重锤:“看看你们,他不过下了一张帖子,然后高枕无忧地坐在大帐里安逸享乐,你们却一个个急得满身汗。要不是攻城,而是攻心,你们岂不不战而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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