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嬛听声,就知道红盖头下看到的双绣鞋的主人是谁了。
她咬牙切齿,怒从中来,竟没有注意到刚才唤了一声的老夫人,还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叶家长辈。
毕竟叶候与叶侯夫人都不在府中,可纳妾总要有个长辈在场,请来一位老人也不奇怪。
但这一句东西来了,已经让她记恨下了这个口不择言的老东西。
待她站稳脚跟,必定让老东西知道,谁才不是个东西。
“老夫人,请恕昭锦无礼,贵府喜事也不曾备下薄礼,回去后必定补送。”陆昭锦看有没看安静站着的陈锦嬛,俯身一礼,转头要走,与大红盖头立在堂下的陈锦嬛擦身而过。
老夫人却在此时急急迈步,上前抓住了她,“昭锦莫急。”
陆昭锦还没说话,就听见了陈锦嬛低低的啜泣。
真是对这朵白莲花烦到极点,陆昭锦毫不掩饰地蔑了她一眼,挣脱了老夫人的手:“告辞。”
可惜她还是没能迈出大门,因为叶幼清回来了。
男人一手撑着一边门框,好似要抱她一样,直接堵住了去路,笑嘻嘻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昭锦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老夫人已经上前来,“人既然全了,就行礼吧。”
叶幼清这才注意到大堂里还有个通体鲜红的美人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怎么在这儿?不是叫她进门就去落珠阁住下吗?”
陈锦嬛犹如被一杆重抢击中,原本准备好的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叶幼清要让她直接住下。
直接住下,他连个仪式都不想给她,真把她当冲喜的了?
那她还装什么可怜,还想说什么不是姐姐的错,是她自己得罪了姐姐?
叶幼清分明是一点脸面也不想给她!
就是个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陈锦嬛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倒退半步,福了个身:“那妾身告退。”
她深知,是自己的屡屡倒贴让叶幼清腻烦她,轻贱她,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陆昭锦欺人太甚,她不倒贴,她能进得了叶家的大门吗!
陆昭锦,都是因为陆昭锦,她才落得这个下场!
新娘子走到门边,正面便是叶幼清支起的手臂,她心中荡起一阵希冀,揽住我吧,二爷,我才是你的玉女。
可惜那手臂带着陈锦嬛的心跳一点点落下,最后让出了大门。
陈锦嬛心一横,与其自甘下贱让叶幼清看不起,不如走了干脆以图后报。
反正陆昭锦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她抬脚,跨出门槛。
“哎,你可不能走!”叶幼清突然大叫,已经走下大堂一级台阶的陈锦嬛欣喜若狂地回头。
“陆昭锦,你往哪儿跑!”叶幼清长臂一捞,就将妄想一同出门的陆昭锦拽到怀里,女孩子立刻推开他,却无奈又回到了大堂中,被老夫人拽住了手腕。
陈锦嬛半掀开红盖头,将二人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叶幼清转身,宽阔的肩背刚好挡住了背后的老夫人。
瞧着任谁都要心动的精致脸庞梨花带雨,可男人只有厌烦二字写在脸上。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走了吗?那谁,你带她去落珠阁。”男人随手指了个廊下伺候的丫鬟,就迈步进了大堂。
陈锦嬛薄唇微抿,嘤咛一声,转身跑开。
“小姐,小姐!”跟着的陪嫁丫头秋月急急唤着追了过去。
那个廊下的丫头也颤巍巍地追过去,虽然这位新姨娘摆明了不受宠,但阖府的人都知道她出身高贵,小丫头哪儿敢轻易得罪,指路的态度还算战战兢兢。
“行了,我家小姐知道了。”秋月追上乱跑的陈锦嬛,记下方向就让小丫头退下,劝慰道:“小姐您别伤心了。”
陈锦嬛妆也花了,人也跑不掉了,就那样冷冰冰地盯着她,看得秋月浑身发毛。
“小姐,二爷本来是想拦着您的,都是那个陆昭锦非闹着跟您一同出来,二爷这才没办法的。”
明知道秋月的安慰是假话,但陈锦嬛心里还是舒坦几分,“真的?”
人总是愿意偏信自己想信的,陈锦嬛今天自贱身份,又受了太大的刺激,早就不管不顾了。
她含泪咬着下唇,心中恨恨道:好个陆昭锦,手段玩得比谁都能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陈锦嬛冷静下来,跟着秋月走向落珠阁,一边吩咐个陪嫁丫头道:“你去,打听一下宫里的消息,另外告诉嘉阳郡主,”她眼里闪着精光:“叶家并无异样,也没人庆祝什么,让她放心。”
“是。”小丫头应声而去,一路上倒是什么阻拦都没有,顺利将消息传给等在长公主府的叶幼涟。
“好,我这就让母亲动身,请皇祖母凤驾亲临。”叶幼涟冷笑。
长公主早在宫中准备好,太后也没有拂了她的面子,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叶家大门就已经被太后凤驾堵住了。
大堂里的三人接到传旨,都没有惊愕。
老夫人整了整妆容,让脸色显得苍白些,被叶幼清扶着迎到了大堂外。
廊下伺候的仆人们都傻了眼,若不是叶幼清一脸平淡地扶着老夫人,她们都要尖叫着跑散了。
“去,把府门上的白灯笼卸了。”
第六十四章 :距离
太后的凤驾直逶迤到街尾,锣鼓喧天,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沸腾着看热闹的百姓,山呼千岁。
“母后,到了。”长公主从跟在凤驾后的马车里走了下来,代替赵嬷嬷搀扶着太后。
叶府中门大开,两个拿着长杆和叶字灯笼的家丁从侧门猫腰走出,支着杆子摘下了府门外的白底黑奠字的灯笼,挂上了寻常的叶家大灯笼。
长公主顿觉不妙,太后也面露疑色。
她们耀武扬威而来,是为了在陈锦嬛刚进门这一日休掉陆昭锦,扶正陈氏。
这样既显得太后公正,方家与太子并无与叶家关系过密之心,赢得皇帝好感,也能削弱叶幼清。
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已经身亡的叶老夫人,如今叶家摘下白灯笼,是何用意?
不用她二人思索太久,大门里缓缓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形。
高的男人搀扶着矮一些的老妇人从阴影下走出,顿时惊掉了一地下巴。
敲开道锣的宫人一个手抖,哐当一声响,成了打破叶家门前寂静的鼓点,顿时犹如炸雷入水,掀起了大片浪潮。
“叶老夫人!”赵嬷嬷站得靠前,最先认出叶幼清扶着的老夫人,吓得连退几步。
太后手里的沉香木盘珠哗啦一声掉到地上,就听老夫人苍老却不甚虚弱的声音响起:“叶赵氏参见太后娘娘,蒙娘娘记挂,亲自探望,真是受宠若惊。”
长公主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锅底来形容,太后离她最近,已经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她!
长公主按着太阳穴连退几步,撞到了身后也是脚软的叶幼涟。
哪知叶幼涟更不堪用,竟然惨叫一声:“啊!鬼啊!”转身就跑。
“啊!”叶幼涟带着一众胆小的宫女尖叫,连太后都被吓得后退半步。
叶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迎着府门前的太阳,一步一步地走向太后凤驾。
叶幼清在旁搀扶,二人目不斜视,都没有看震惊得手指发抖的长公主。
老夫人咳了一声,依旧弯腰行礼,字正腔圆道:“叶赵氏参见太后娘娘,蒙娘娘记挂亲自探望,赵氏受宠若惊。”
太后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叶老夫人的手,激动道:“免礼,免礼!”
长公主神色大变,一把抓住太后手臂:“母后!”
太后不能承认这死而复生的叶老夫人,不能!
她承认了,自己就全完了!
“山阳,还不见过婆母。”太后嘴角一抽,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她怎么这么蠢,难怪会被一个商户女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叶老夫人虽然还带病容,但分明是早就醒了。
今天叶幼清入宫那一场,都是在演戏给她们母女看。
可笑她们却像个傻子一样,上了叶幼清的套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以为成功算计了陆昭锦,找到了让长公主重归叶家的好机会,这分明是叶家永远将山阳长公主赶出去的好机会!
长公主张了张口,那母亲二字,却说什么也叫不出来。
她怎么会活过来,她怎么会活过来的!
“不敢当。”叶老夫人冷冰冰道,又转面看向长公主:“殿下很奇怪吧?”
叶老夫人逼视长公主,一侧身,步步逼向长公主,边道:“其实,是阎王爷觉得老妇含冤而死,让老妇随着陆先生还阳,索命讨债,昭雪沉冤呢。”
老夫人苍白的头发在耀眼阳光下近乎透明,有些浑浊的眼珠泛着淡淡的黄色,带着阴凉凉的寒气。
长公主顿时脊梁骨一阵发毛,打了个激灵。
她做贼心虚,这些阴鬼之事,平时就很是忌惮,如今亲眼看着吐血而亡的人又站在眼前,她怎能不怕。
“母后!”长公主一连被逼退数步,最后还是太后伸手,抓住了叶老夫人的手腕,“赵家姐姐是怎么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