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皇帝面露喜色:“朕得去瞧瞧。”
郝公公出去命人准备銮驾,吩咐道:“让贵妃娘娘准备着,”又小声吩咐顺公公:“去给殿下说,成了。”
皇帝迈出大殿门,远远就能望见阶下的卫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赐了个打伞的,总归是卫姝的长嫂。
“姝儿,辛苦你了。”皇帝进殿,柔情蜜意,卫贵妃还在榻上却是眸中带泪:“陛下,这是臣妾的本分。”
因为山阳长公主的事,太后气得病倒了,所以八皇子又被卫贵妃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现在正躺在她身侧,母子和谐,让皇帝看着便心中清净,情愫油然而生。
“如今,也就只有你给朕添了一件顺心事儿。”皇帝保养不错的手拂过卫妃鬓间,笑颜温润。
这一点,他和太子倒是如出一辙。
“臣妾正要为此事向您请罪。”卫贵妃带着鸽子血的红宝石抹额,衬得小脸娇俏白嫩,只是唇色还有些苍白,“我长嫂一时糊涂,姝儿替她向您赔罪,求陛下不要怪罪,臣妾这就劝她回去。”
皇帝对卫妃的深明大义很是欣慰,“你有办法劝她回去?”
如果叶家肯不追究,那是最好不过。
“臣妾上次听长嫂说叶候去了北境,长嫂一定不希望侯爷在此时分心,所以臣妾想以此为由,劝长嫂息事宁人。”
皇帝颔首,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卫贵妃一提叶候,他突然眉头紧皱。
看来,这个法子只能止一时之痒,现在京中人尽皆知,一旦时日长了,叶斩一样会得知真相。
到时候,只怕会对皇家心存怨怼。
彼时他正手握重兵,一旦因此心存反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看向卫贵妃,难道,她是故意提醒他这点,让他不能再包庇山阳?
“陛下……”卫贵妃小脸苍白,挣扎着要起身,“是臣妾的理由不好吗?那臣妾在想别的,您不要生气。”
皇帝抚摸她的头发,让她躺了回去,柔声:“不是,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卫贵妃还有些忐忑:“姝儿一直病着,不知道深浅,是不是,给您添乱了?”
“你啊,叶候都出征三个多月了,阖宫里只怕就你一人才知道。”
皇帝摇了摇头,这样的卫贵妃又能有什么诡谲心思。
姝儿一直都是这样的简单平淡,让他心情舒畅许多,“只是你倒是提醒了朕,此事拖着也不是办法,必须给叶家一个交代啊。”
“是。”卫贵妃柔顺应道,一旁八皇子突然哭了起来,她将孩子抱起,面含春色,低声一句:“陛下,皇儿饿了。”
皇帝哈哈一笑,“好,朕也出去交代件事,稍后再来看你。”
卫贵妃抱起孩子,给一旁宫女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宫女就来回禀:“陛下召了宗正司,还传了长公主,入宫。”
卫贵妃抚摸着八皇子柔顺的胎毛,唇边含笑:“去回了殿下吧。”
……
长公主府的车马驶入宫中,天色已经偏暗。
派去盯着的人刚回来,花巧就禀报给了陆昭锦,女孩子一惊:“这么快?”
她还以为,凭着皇帝那自私护短的本性,至少要叶候亲自出面了,才能意识到事情遮掩不住的。
不过不管怎样,时机到了。
“快去准备马车,我们去京兆尹大牢,”女孩子眸光一瞬璀璨,“会一会那个徐氏。”
京兆尹的关窍当日在大堂就已经疏通好了,所以陆昭锦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徐氏。
大牢里灰暗潮湿,又入了夜,阴气极重。
陆昭锦披着黑布斗篷,带着兜帽走入,牢头开锁放她进去,又再次落了锁。
徐氏跪坐在一盘茅草之上,身前是一个坑坑洼洼的小木桌,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扑朔朔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你又来了。”灯光微弱只能照出徐氏半张脸庞,她垂头便看不真切:“真是熟悉呐。”
陆昭锦站在一旁,摘下了兜帽,轻笑:“承让。”
“呵,呵哈哈,世子妃,您看徐氏像不像这灯火,很快就要油尽灯枯呢?”
徐氏扬头看她,目光阴鸷得犹如阶下恶鬼,她深红色唇微微上扬:“可惜,只怕要同上次一样,不能如您所愿。”
“你对那个秘密,可是很有信心呐。”陆昭锦走到徐氏对面,用斗篷垫着,也坐到了茅草之上,“靠着它,你当上了叶候姨娘,又有一位长公主主母做靠山,虽说是出谋划策,但也可以说是听你差遣。”
“试问叶家中,又有几人能比你风光聪慧。”
徐氏毫不掩饰地得意,“比不得世子妃,区区数月就摁下了上蹿下跳的小姑,打压了长公主婆婆,甚至还抓牢了世子的心,让世子爷甘愿抗旨也不肯娶陈家的******。”
陆昭锦淡漠扫了她一眼,没有跟她争这口舌上的长短。
她环顾四周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毒害老夫人这套连环计,是你的主意,可叶夫人有没有告诉你,她让三月装病,偷过一次蒋氏的万毒丹?”
徐氏脸色一变,原来破绽在此,陆昭锦早就挣着口袋,等她们入瓮呢!
“还有,这一次,长公主究竟是有心无力再图他谋,还是,借刀杀人。”陆昭锦盯着徐氏的眼睛,想看到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你该比我清楚。”
“你就不要再白费心思了。”徐氏面色淡然,“我跟着公主这么多年,你这种离间计根本不能动摇我。”
陆昭锦轻笑:“哦?那你看这是什么?”
女孩子解开一个衣扣,露出里襟领口的一截精致的蝴蝶盘扣。
“不可能!”徐氏惊讶地向后栽倒,大喊出声:“这不可能!”
第五十三章 :母亲
陆昭锦站了起来,隔着低矮小木桌,依然对栽倒的徐氏形成了山一般的压迫,“怎么不可能?”
她的手指抚过内襟领口那只精致复杂的蝴蝶盘扣,步步紧逼:“这种盘扣的结法独一无二,你总不会认错吧。”
徐氏像疯了一样手撑着地往后退去,“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
她?陆昭锦的眼中精光一闪,果然诈出了东西。
当日大堂之上,三月临死前抓着她的领口不断挣扎,好似发现了天大的冤屈不能昭雪,她就已经生疑。
可她回去对着铜镜仔细看了一遍,自己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物,三月不可能认出什么东西来,只有当时被三月抓松而露出的那件内襟领口的盘扣上沾满了她的血手印,让陆昭锦生疑。
今日一诈之下,果然连徐氏自己也露了馅,她们都认识自己领口这种独一无二的蝴蝶盘扣。
陆昭锦也紧张起来,她问过家里的旧人,这种盘扣,是她母亲在世时打的,打了整整两篮子,足够她用一辈子。
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所以,她在每件内衫领口都了打一枚,聊以纪念。
没想到竟然被这两人给认出来了,她们都认识自己的母亲?
一定还有别的事情。
“她怎么不能活着,徐氏,你还是想想自己会怎么死吧。”陆昭锦跨前一步,声音冰冷。
“长公主已经被陛下传召入宫,宗正司也正式接了这个案子。”她将不断后退的徐氏逼入墙角,继续施压:“不过我倒觉得长公主不会那么老实受审,因为她有个很好的替罪羊,就在狱中。”
“你还要替她保守秘密到阴间吗?我真没想到,你会对旧主如此忠心。”
旧主?
徐氏突然尖叫:“你闭嘴!你闭嘴!”
她从墙角跃起,猛地推开陆昭锦,扑向桌前。
对着微弱的灯光照看自己双手,神经质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亲手丢的,我亲手丢的!”
“丢的什么,蝴蝶盘扣吗?”陆昭锦试探。
徐氏尖叫着一拂袖挥开了她,又死盯着陆昭锦不放,眼中阴鸷的怨恨浓郁得化不开。
她突然冷笑:“你休想套我的话,休想!”
徐氏如同惊弓之鸟,死死盯着陆昭锦,想在她脸上找出些当年那人的影子来。
可惜,女孩子杏目鹅脸,粉面桃腮,却让她看不出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
“你从哪儿偷的,从哪儿偷来的!”徐氏有些缓过气来,却又开始歇斯底里地质问。
“安静点!”牢头的棍子敲了敲木栅栏,喝道,又对上陆昭锦陪笑:“您问着,小的给您把风。”
陆昭锦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徐氏也冷静了下来。
“盘扣的主人才是对三月有恩的那个人,你却误导三月,让她去报答长公主,所以三月死前发现盘扣在我身上,才会那么不甘,才会指证你。所以,她最后说的那句正是,你知道,你知道事情的原委,她的冤屈。”女孩子绕着徐氏踱步,轻声慢语:“我说的没错吧?”
徐氏冷静下来,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陆昭锦明白,她推断的,十有**就是事实。
所以,对三月有恩的人是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又认识徐氏?陆昭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