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卫夫人高喝,连桌上的茶盘都砸了,门外守着的流云赶紧冲进来扶着她。
“你这个逆子,你,你,你气死我了你!”卫夫人捂着心口,喘息不休。
她从没想过,自己偏爱陆昭锦,竟然会传成这个样子,连她的亲生儿子都在怀疑这件事,那侯爷呢,世人呢?
卫云澄也慌了神,赶忙冲过去想扶,又不敢。
他在感情上,一向都是怯弱的。
不论是对喜欢的女子,还是对父母兄弟,他总是被动的那一方。
所以一贯敢于拼闯的叶幼清才能走到他的身边,而今天的提问则是他集聚许久来的所有勇气。
他甚至希望,陆昭锦就是他的妹妹。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心痛了。
看着那个女孩子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高,走上龙台,走到太子和五皇子的眼前,他就越来越心痛。
心痛错失良机,心痛自己连表明心意的机会都没有。
“出去,你给我出去!”卫夫人捂着心口,喝令。
“少爷,您就先出去吧!”流云哀求道。
卫云澄弯腰一礼,走了出去,卫夫人的两行清泪刷地流了下来,“造孽啊!”
……
叶幼清一身孝袍,孑然而立,前面,则是陈府的大门。
没错,他策马冲向陆家,却在半路先绕道陈家。
既然是去接陆昭锦回府,那就总要带上一份见面礼,陈家这盘棋下到现在,也该启用了。
他策马立在陈家门庭前,几分扎眼。
“世子爷来了?”一向老成持重的陈相爷都满脸尴尬,局促地在房间走来走去。
“父亲!”陈锦嬛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您不能答应!”
“糊涂!不答应还能怎么办?你当那圣旨是下着玩的?”
陈锦嬛被斥也不见半分退让,数日不见,她艳丽无双的容色竟如凋零的花一样,憔悴委顿,只有一双媚眼还闪着狐狸般狡猾的光泽,“没了长公主,叶家也不是从前的叶家了,您又何必怕他!”
“嬛儿啊,难道爹不想给你找个好归宿?可你看看这相府,咱们陈家难道就是从前的陈家?”
陈锦嬛牙关紧咬,娇艳的红唇都快渗出血来。
“爹!叶幼清来了,肯定是为了四妹的婚事,咱们要不要出去……”陈家大少爷进门问安后道。
“去。”陈相爷沉声道。
陈锦嬛只觉得脑仁儿一疼,眼前昏花,整个人就向后栽倒。
“四妹!”陈大少慌手慌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双手拖住陈锦嬛的后背赶忙交给了帮忙的秋月。
陈相爷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事急从权,陈大少却遇事优柔寡断,被男女不可近身的礼教束缚,连亲妹妹都不敢扶,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本以为四女是个得力的,可一沾上叶幼清那个小魔王,却也糊涂得不堪使唤。
“大郎!你。”陈相爷吩咐。
陈家大少听命而去,只有悠悠醒转的陈锦嬛暗自抹着眼泪。
“还不扶着小姐躲到屏风后面去。”陈相爷令道,陈锦嬛被秋月搀扶着走向书房对侧的里间,鸡翅木的三扇屏将她啜泣的身影挡住,没多久,就听叶幼清推门而入的声音。
“给相爷请安。”叶幼清孝服在身,却还是清隽挺拔,开口便是:“幼清此来,有事相求。”
他没有托词,速战速决,才是他此局的战法。
屏风后的陈锦嬛闻声却是娇躯一震,眼泪吧嗒吧嗒地落。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却不是梦中那样,来迎娶自己。
第四十章 :速决
“圣旨下了有些时候,可相爷却迟迟未有动静,所以……”叶幼清坐得笔直,话说一半。
“贤侄莫急,莫急。”陈相爷脸上扯出一丝假笑,“嬛儿是老夫唯一的嫡女,又是蒙圣恩赐婚,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何况令祖母刚刚过世,这婚事,恐怕不宜此时操办。”老相爷神色郑重。
屏风后的陈锦嬛紧张地揪着帕子,同样做在叶幼清对面的陈大少爷也面露希冀。
圣旨已下,他们没法抗旨,所以只有让叶幼清反悔了。
而且,叶幼清也必须反悔,他们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妨事,”叶幼清随口道:“纳妾而已,过了祖母的头七小轿偏门抬进府,想来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
“你!”陈大少爷腾地站了起来,挥着拳头扑向叶幼清,却被陈相爷喝止。
他仍旧忿忿不平,冷声喝道:“叶幼清,你可别欺人太甚!”
“我陈家也是堂堂三朝首辅,我的嫡妹嫁予你做正妻都不算高攀,你竟敢痴心妄想,让她做妾!”
陈相爷的脸也沉了下来,并没有阻止陈大少的叫嚣,阴寒的目光审视着叶幼清。
“陈兄,你说谁痴心妄想?”
“当然是说你痴心妄想!我四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中多少贵少求而不得,你怎么敢让她……”
叶幼清蔑他一眼:“让她做妾,就是痴心妄想?”
“当然!”陈大少傲然抬头,叶幼清却撇了眼陈相爷,“相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相爷向后倚去,没有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秋月突然从屏风后出来,给三人上茶,对上陈相爷暗恼的眼时,悄悄摇了摇小指。
嬛儿的意思?
陈相爷眉头一皱,锦嬛最是细心,难道这话还有什么深意?
陈大少却是一点也没注意到秋月的暗示,还以为是叶幼清示弱,顺话喊道:“那是当然!我四妹可是破了九宫棋局的大才女,凭你也敢痴心妄想,让她做妾?”
痴心妄想,陈相爷脊背刷地一凉,抓起秋月刚端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怒喝一句:“畜生!你说谁痴心妄想!”
陈大少惨叫一声,额角都出了血,惊讶地捂着额头,不可置信喊道:“爹!”
“小畜生,那是陛下的谕旨,什么痴心妄想!”陈相爷大骂。
“陛下既然颁下恩旨,将嬛儿赐给叶世子为妾,凭你小子也敢说三道四,还不给我滚出去!”
陛下的……恩旨。
陈大少的腿一瞬间就软了。
对啊,是陛下下的旨意,那明晃晃的圣旨早在叶幼清闯宫次日就送到家里来了。
念其已有嫡妻,特赐佳姝为妾。
为妾。
是陛下让陈锦嬛给叶幼清做妾的,是陛下!
那痴心妄想在说谁?
“我……我我,”陈大少刚想明白就出了一头冷汗,僵直着手脚跑出房门,一路半点也不敢停。
叶幼清,他竟然敢给自己下这么狠的套!
陈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一旦他这句话传到陛下耳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儿鲁莽,世子爷不要见怪。”陈相爷客套,再也不敢托大叫什么贤侄了。
叶幼清随口嗯了声,将陈锦嬛的心彻底打入深渊。
真是,半点情分也没有。
如果叶幼清有一丝丝怜惜,就该对陈相爷持小辈礼,可如今,叶幼清完全是在以平辈论处。
因为他在,纳妾。
不管是圣旨也好,是赐婚也罢,终究是妾。
和皇帝平时赏给他的那些花瓶棋谱一样,只是一个妾侍,一件玩具。
而且,妾的娘家并不能算姻亲,所以从叶幼清那里看来,妾的父亲不算岳丈,自然,不用持什么小辈礼。
至于陈相爷的首辅身份,在一贯嚣张跋扈的小霸王眼里,那都只是浮云。
何况,陈相爷如今还送了个嫡女给他做妾。
只有低人一等的时候,才会送女儿去给别人做妾,何况是自己的嫡女。
所以,叶幼清倨傲,无可厚非。
陈相爷一想到这儿,肝胆都窝着火儿,却又不能发。
发了,那就是对婚事不满,就是对陛下不满。
现在陈贵妃落难,五皇子被禁足受罚,陈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他怎敢再惹出什么乱子。
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个局!
本以为乘机送个嫡女去给叶幼清做平妻,得到叶家的支持,成为五皇子最有利的臂膀,可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本该套牢叶幼清和陆氏的那张圣旨死死套住了自己。
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答应了,送嫡女做妾,这必定会他陈家百年来积累的威名毁于一旦。
可是不答应,陈相爷苦笑,哪里容得他不答应。
叶幼清杀上门来,就是为了纳妾的事,他这是记恨陈家趁机要挟他娶陈锦嬛,存心报复羞辱,怎么可能反悔。
“如果没有旁的事,就请相爷将庚帖给我,我也好早些送去,给我妻过目。”
叶幼清含着笑,却让陈锦嬛听得是字字锥心。
纳妾,的确需要正妻首肯,还要叩首敬茶,****请安。
陈锦嬛一想到这些,心口抽痛,不由失声尖叫。
叶幼清却已经踏出房门,身后的南生怀里多了一张鲜红的庚帖。
陈锦嬛银牙咬碎,刚出屏风,迎头便是飞来的一摞书,砸在她肩头,生生疼疼的。
“孽障!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真是丢光了我的脸,你还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