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拿起刀,“剁剁剁”切着菜不再言语。
老六在三食堂等到拥军下班也没等来建新他们,她和拥军一块回家,进屋就奔厨房。
“你三姐呢?”屠八妹没等她开口就伸长脖子往她后面看了看,“他们没来?”
“没有。”老六摇头。
“要不我上他们家去看看?”拥军走来说。
“不用。”屠八妹发气,粗着嗓门说,“爱来不来。”说完跟着又补充两句,“要有什么事她自然会跑来,这个没良心的!”
饭菜上桌后建新和毛四杰终于还是来了,他俩是奉毛厂长之命前来。毛厂长回家他俩还没起床,毛厂长也不说建新只拿毛四杰开刀,毛四杰向来怕他老爸,爬起赶紧就拎上东西载着建新飞驰而来。
两人吃过饭,嘴一抹,说是要去市里就溜了。屠八妹气得不行,当着邓光明的面她也不好问建新钱的事,本还想着逮个机会问问,顺便也劝导劝导她,谁知她溜得比兔子还快。
“妈,你不用担心。”爱民知道屠八妹心里挂念建新,她捧着碗筷走去厨房,对在涮洗锅子的屠八妹说,“他俩一起来一起走,好得很,能有什么事?再说建新从不记隔夜仇,只不过爱闹点小脾气而已,过后就没事了。”
屠八妹说:“这会没事,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又闹?先不说毛四杰如何,只说建新,她这种人就不该出嫁。根本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我这心哪里放得下。”
“二哥。”外面响起顾冉喊“二哥”的声音,屠八妹偏头往外看眼,江有春用草绳拎着几条鲈鱼领着顾冉朝厨房走来。
“哎哟你不用三天两头拿鱼来,留着卖钱多好。”屠八妹接过他手里的鱼,说:“下回别送了,想吃的时候我自个去市场买,不能老这么占你的便宜。”
“自个喂养的鱼,条把条当得什么紧。冉儿正是长身体需要补充脑力的时候,我阿大阿娘惦着她,叮嘱我送来的。再说还有我哥和嫂子呢。”
老大两口子都是一边自己用煤炉子单做,桂枝被打跑的当天天还没黑就自己回来了。
“这是有春送来的鱼。”桂枝从菜园下来,屠八妹下巴朝搁鱼的盆子一点,“你捡条收拾干净吧。”
“我一起都收拾了。”桂枝端起盆子去了外面水管。
昨晚桂枝为证明自己对蔡跃进没私心,便积极向老大讨主意,问要不要把屠八妹男人的事告诉屠八妹?老大不让她乱说,老大说人死不能复生,过去那么久的事说了起个什么用?更何况她娘屋和蔡屠户家住一块,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别生是非惹祸上身。
“江有春,我们一会去县城你去不去。”春芳走来问江有春,江有春还没出声顾冉就摇着他手连声哀求,“去吧去吧二哥,去吧好不好?”他笑,“好,二哥去给你买漂亮衣服。”
江有春勤劳肯干,又舍得下苦力,日夜守在水库勤扒苦做,去年年前他的鱼塘就大获丰收,狠赚了一笔钱。他平时一周只抽半天时间来镇上,在养殖场和小商店打个转看看就回去了。春芳放假在家他来得便勤些。
几人出来后说说笑笑到了车站,碰上刘大妈。刘大妈一脸喜气,她告诉爱民两口子,才接到信报,猫耳提前释放,她去接猫耳回家。
但是猫耳并没回家,他告诉刘大妈,不混出个人样他绝不踏进小镇!
猫耳前脚去广州朱瑛后脚就跟了过去,这几年朱瑛每月去探望猫耳,起初她单独去猫耳从不见她,也不收她送来的东西。后朱瑛缠着刘大妈一块去看他,一周七天她有四天会跑去刘大妈那,陪刘大妈聊天帮刘大妈做做家务。
刘大妈一开始也排斥朱瑛,嫌她一个女孩儿太过主动,当然私心里也嫌她不是健全人。但在猫耳入狱后,一则感念朱瑛对猫耳一往情深,二则想着猫耳以后顶着劳改犯的帽子只怕也找不到更好的人,这才慢慢接受朱瑛,并帮着劝服猫耳。
这些都是爱民后来听刘大妈告诉她的,跟邓光明商量过后她把这事告诉了拥军,为的是绝了拥军对猫耳的幻想,别为猫耳耽搁了终身大事。
拥军知道猫耳出狱朱瑛追着他去了广州后,她跑去后山放声痛哭,先是恨猫耳,后恨屠八妹,恨来恨去最后她又恨上自己。她恨这几年自己被条条框框所束缚一直不敢去探望猫耳;她恨自己没有朱瑛的勇气。
太阳快下山时,拥军才回家。她一进屋,屠八妹就告诉她余月红来过,说余月红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屠八妹说她已经和余月红约好,让余月红明晚就把人带家里来相看。
拥军跟没听见似的,声也不吭回了自己房间。
“对方是个技术员,你余姨说了,人才挺不错的。”屠八妹跟到她房里,“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了这村可就没了那店。”
拥军见她进来,起身又去了厨房;她又跟到厨房,继续念叨;拥军再回自己房间,她又跟过来,“明晚下班回来你好好收拾一下,要是对上眼,明年开春我就给你把婚事办了。”
“我说了我要嫁吗?你就那么想把我从这个家里撵出去啊?”拥军突然爆发,她一手扫落床边书桌上的东西,又去扯蚊帐,她哭着大叫道:“我干脆死了算了省得碍你的眼,我死了你就开心了,你也不用天天逼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衣锦还乡
拥军歇斯底里大闹了一场,这晚她饭都没吃,一直不停地哭,但屠八妹就只扔给她一句,哪怕死也得先相对象。
第二天吃过晚饭余月红把人领来了,拥军绷着脸上来就问对方会拉二胡吗?会吹口琴吗?问得对方一脸莫名其妙。人家很礼貌的回答不会,她嘴一撇,当场刺对方一句,那你是不只会吃饭睡觉?搞得人家极难堪下不来台。
因为这件事余月红好久不和屠八妹来往,这之后屠八妹和拥军时不时就闹一场,不管是屠八妹不顺心还是拥军不顺心,两人都会把对方视为出气筒大吵一番,时光不知不觉在母女俩的唇枪舌战中荏苒了……
市场竞争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自一九九零年后,白云牌电冰箱因创新跟不上加之内部管理松懈,渐被掘起的各大品牌冰箱挤出国内市场,工厂效益逐年下滑。再后来随着下岗浪潮席卷全国,老五和老六首当其中成为头批下岗人员赋闲在家。
而屠八妹承包的豆腐房因市场规划被政府收回拆除,拆除后新建的店铺被个体经营者租下开了服装店或杂货店。养殖场也因规模过小被附近各乡镇兴起的大型养殖场挤垮,只小商店还在艰难维持。
小商店如今是屠八妹自己在打理,去年二丫就与村里的姐妹一块去了广东打工。这天屠八妹把江有春叫来,正和他商量打算把小商店盘出去,老五就跟阵风似的从外面冲进来。进店就大呼小叫,“妈,妈,猫耳哥回来了,他开着小轿车回来的,手里还拿着大哥大,神气得不得了。”
“你听谁说的?小轿车可不是谁都买得起的,就凭他?打死我也不信。”屠八妹眼一斜,一脸不信地瞪着她。
“真的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是他主动摇下车窗跟我先打的招呼呢。”老五跺着脚说。不待屠八妹给出反应,她又用手比划着说:“那个跛子腿胸前戴这么粗一根金链子,黄灿灿的,晃得我眼都花了。”
老五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喇叭声,她跑出去又跟着跑回来,“妈,妈,是猫耳哥,你快来看。”
她跑进柜台扯起屠八妹,屠八妹身不由已随着她走出来。
猫耳身着一套酱紫色西服,一手拿“大哥大”在接听电话,一手搭在敞开的副驾驶车门上。阳光下,他中指上戴着的黄金戒指闪闪发光。
朱瑛从车里钻出来,头昂得高高的,一拐一拐地朝小商店走来。
屠八妹吊着脸子转身回了店里,老五倚在店门边抱臂挑眉盯着朱瑛,但与其说她是在盯着朱瑛,不如说她是在盯着朱瑛露在毛线衣外的金项链。她想摆出不屑一顾的架式,然眼里的羡慕之色却掩都掩不住。
“喂,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朱瑛走到门口,老五伸臂拦住她,“这里面没有你要买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要买什么?”朱瑛摆弄着自己胸口的金项链,直视着老五,唇角微勾起一抹嘲讽。
“我当然知道。”老五下巴一昂,“你要买的是脸皮,因为你的脸皮早在你倒贴追着猫耳哥跟去广州之前就掉了。你没脸皮,所以你想来买张脸皮贴上。可惜啊,我们家店里什么都有得卖,就是没脸皮卖。”
朱瑛初时面上带怒,待老五说完她突然又笑了,且越笑越响亮,“是啊,你们家什么都有,就是没脸皮卖!哈哈!”
她大笑着转身。
老五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她怄不过,戗上两步,在朱瑛背后骂道:“你才没脸皮,捡我大姐不要的,死跛子!得意个屁!”
朱瑛回头:“你骂呀,你骂得越大声越凶就越能证明你有多气多怄,我就是故意来气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人!”
“行了,说什么废话,走吧。”猫耳收起大哥大,冲朱瑛头一摆,“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