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豪愣了愣,后点头:“有的。”
那神情丝毫不觉私自买卖人参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朱老六扶着椅子把手站起,忙着替儿子辩驳:“那苗棒槌不是帮伙放山时所得,而是英豪上山给我采药时挖的。”
翟老松一副伸张正义的凛然:“就是你家炕头上挖的,那也算参帮的。”
朱老六无力的一笑:“翟把头何必咄咄逼人,假如按你说的办,岂不是连采药都不能了,因为雷公镇的药材生意也是祖家管着,可我听说你得空没少采药贴补家用。”
翟老松没料到他会抖落出这些事,气得脸红脖子粗:“总把头在世时,只是来雷公镇进购药材是祖家负责买卖,并无说咱们小打小闹都不行,但参帮上的事总把头规定过,哪怕是个二甲子,也得由祖家山货栈买卖,我可听说你儿子挖了苗五匹叶。”
朱老六咳嗽几声,嗓子里像卡住了什么似的嘶哑,看翟老松冷笑:“这事,由不得你做主,大当家在呢。”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落在善宝身上。
善宝正沉吟,此事涉及到朱英豪,有点棘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信你杀了十恶不赦的雷子
遵循旧的规矩,善宝知道朱英豪私自买卖人参是要被逐出参帮的,并且他挖到的那苗五匹叶所卖得的银两也要充公。
但凡是人,谁能没有私心,善宝可以不爱甚至不喜欢朱英豪,但不能忽视他对自己的好,将他逐出参帮,这不是糊口问题,这是面子问题,恐此时最担心面子被撕破的是朱老六,善喜走时曾告诉过善宝,得饶人处且饶人,对于朱老六,何妨放他一马。
当时善宝还没有从对朱老六的恨中走出来,所以并无答应善喜,但她顾及朱老六是朱英豪的爹,也就将那恨压在了心底,许久以来,时不时拿出来晒晒,所以这恨,极其新鲜。
而眼下,她不仅仅是为了朱英豪想饶过朱老六,而是不想朱老六觉着自己是公报私仇,更何况朱老六此时病入膏肓的样子。
所以,善宝做了决定:“朱英豪私自买卖人参触犯参帮规矩,应逐出参帮并没收他所卖人参的银两。”
朱英豪瞪大了眼珠子:“宝妹!”
朱老六坐着椅子呢还是微微一抖,继而捧心猛烈咳嗽起来。
翟老松一旁甚是得意。
阮琅默不作声,这是一个管家的职业操守,无论主子对不对,他要做的就是俯首帖耳。
一时间,各人均沉默,朱英豪憋着憋着,腮帮子鼓得要爆开似的,猛地一个转身冲向善宝。
阮琅随即往善宝身边挪了两步。
而朱老六瞪着浑浊无神的眼睛,似是非常惊诧。
翟老松却含着微薄的笑意,他这是想坐收渔人之利了,看架势朱英豪要对善宝不恭,那么朱老六连坐,他的把头之位也就不保。
连善宝心都悬起,毕竟这厮行事不经脑子,谁知能做出什么来呢,然她心里虽是有些惊惧,但仍旧岿然不动的坐着,表情亦是如常。
朱英豪大步奔到她面前,攥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珠,鼓足了气,嗷的一嗓子:“宝妹,我听你的。”
仿佛飞流直下三千尺中途改了流向,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他的举动惊呆,这,算怎么回事?
善宝的心稳稳的落下,道:“偏巧祖家因新增了许多护院,五少爷自己忙不过来,你也是有功夫底子的,若是愿意,来做个教头,月月有银子领。”
朱英豪愣了愣,忽然咧开嘴大笑,转头奔向朱老六,高兴道:“爹,我就说么,宝妹对我好。”
朱老六分明是大喜过望,面上只是薄薄一笑,对儿子道:“还不赶紧谢谢大当家。”
朱英豪转身又来谢善宝,乐得合不拢嘴,他随父亲朱老六习武多少年,虽然功夫一般,但也比一般的护院高,总觉着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放山挖参非他所愿,如今因祸得福,能做护院教头,他除了笑就是笑,心里乐开了花。
这样的结果,或许也是翟老松没想到的,但善宝的处置并无瑕疵,他也就无话可说。
朱老六虽然高兴,但儿子所卖人参的银两要被参帮充公,他还是万分不舍,最近身子不济,吃药看病花费了很多,若是拿出卖人参的钱,家里的日子就难捱了,特别是小妾秀姑,成日的唠唠叨叨,还不是嫌他穷。
事情解决完毕,各人相继离开抱厦,朱英豪扶着朱老六来刚走到莲池旁,阮琅追了上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朱老六:“大当家说,这是给朱教头的定钱,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从来聘用教头没有预付定钱的,更别说还是这么大一笔,朱老六明镜似的,善宝这是变相接济他们。
任是铁石心肠,朱老六此刻也不禁动容,低声谢过阮琅,心事重重的捏着银票望了望抱厦,然后掉头走了。
抱厦内,善宝回头问锦瑟:“我这样做,可对?”
锦瑟盈盈一笑:“小姐何时做错过呢。”
善宝用手指点了下锦瑟的脑门:“你啊,学得油嘴滑舌了。”
似乎是不经意的看去漏壶,已交戌时,这节气日长夜短,天还没有黑下来,因处理朱英豪的事,已经错过了晚饭,这时便叫锦瑟去传饭。
不几时丫头们鱼贯而入,有凉有热,有饭有汤,摆满了一桌子,善宝勉强吃了几口,不知是因着天热还是其他,难以下咽。
饭吃不下,却吃了好大的一块冰,胃里的热渐渐平息,人也一点点精神起来,没有困意,也就没打算就寝,歪在炕上看书,眼睛时不时的就去看漏壶,快交亥时,祖公略不是在找自己么,若何现在却没了动静?
正思虑,珠帘哗啦打起,阿珂进来道:“大奶奶,王爷来了。”
善宝忙将手上的书扣在炕上,坐直了身子,点了下头。
阿珂就出去引着祖公略进来,当珠帘哗啦再次打起,那一身的冷香扑面而来,这真比冰还让她清醒,抬眼望,祖公略一袭月白的深衣,习惯的负手在后,像是方沐浴完,头发未干透,用枚白玉簪绾住。
阿珂垂首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祖公略大步流星,至善宝几步远时,又是习惯的那句简单的问候:“可好。”
善宝缓口气,气息微弱道:“我杀人了。”
说完,眼中聚集了浓浓的水汽,忍着,没将眼泪掉下来,虽然当时她以点穴制服雷子,且是在黑暗中,不见血腥,没那么恐怖,但这恐怖却像宿醉,越来越纠缠折磨她的身心,杀人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家,闻之色变,而今,杀人者竟然是她。
祖公略脚步一滞,目光一凝,随后紧几步赶过来,带着几分怀疑问:“该不会是,雷子?”
他一回来,就得知雷子死了,阖府上下众口一词,雷子是被厉鬼索了性命,对此,祖公略根本不信,本在找善宝问个究竟,却因有事出去,方回来,一身汗水,沐浴之后来找善宝,听善宝说她杀了人,联系到死因不明的雷子,豁然开朗。
善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头别过一边,哽咽道:“是,我杀了雷子。”
祖公略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定定的看她,等着她说给自己听。
善宝忽然直视过来,问:“你信我杀了雷子么?”
祖公略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信,我信你杀了十恶不赦的雷子。”
加上一个十恶不赦,善宝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他是如此如此的了解自己。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该不会是文小姐雇他杀我
善宝将一盏接一盏的灯点燃,屋子里较平日亮堂了许多,她甚至将珠帘用银钩挂起,又把窗户推开,门也敞着。
祖公略兀自坐在椅子上,闲闲的看她做着这一切,最后忍俊不禁道:“我帮你把房顶掀开罢。”
善宝挪了张绣墩挨着门口坐了,无奈道:“这样说话方便些。”
祖公略问:“你究竟是怕我还是怕别人?”
善宝觑他一眼:“你明知故问。”
奈何瓜田李下母少儿长,不得不防流言蜚语。
祖公略顿了顿:“你不怕这样告诉我有关雷子的事给人听见?”
善宝愣了愣,方觉不妥,迅速过去将门窗关闭。
祖公略笑意融融,晃晃脑袋道:“你啊你。”
那一场竹林遇袭此时想来仍旧心惊肉跳,善宝低声一叹:“我没想过要杀他。”
浮光掠影,努力回想也想不起当时雷子何时跟踪自己到了紫竹苑,只以为竹叶沙沙是风,假如老早发现,雷子不必死,自己也不必这么纠结,或许雷子可恨,但自己怎么能够杀人呢,来来去去磋磨她夜不安枕食不甘味,盼着祖公略回来,自己能够一吐为快。
祖公略单手拎着椅子走来,虽是透雕,却是实打实的红木,重的很,只是宽大的椅子在他手里仿若提着羽毛般,轻轻放在善宝面前,毫无声息的坐了上去,敛尽平素的玩世不恭,认真听着。
闻着他身上的冷香,善宝心里渐渐平静,娓娓道来:“管家老郝卧床不起,我便想从外面聘个管家来,谁知来了阮琅,怨我私心,把他留下是想调查前宰相之子的那桩命案,我总觉得阮琅与那宰相的儿子并无仇怨,仅仅因为那混蛋调戏我阮琅就杀他,解释不通,而得之阮琅居然会功夫,我就琢磨他当初大概是故意潜入我家,个中因由,或许正是他杀人的动机所在,所以那晚我去紫竹苑找阮琅,是想旁敲侧击,看能不能发现某些端倪,却不想雷子跟了上来,他用刀抵住我的脖子,当时太害怕,情急下才想起拿穴,击中他的厥阴俞穴,孰料他那么不堪一击,竟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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