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润之点点头。
那日楼上的人摔下来后,刘桐便立即上楼去察看了,只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并没有凶手的丝毫痕迹。
刘桐有些愧疚地看了眼常润之的肚子:“在宝宝跟前说这个,会吓着他吗?”
常润之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刘桐的手。
“我们的孩子,哪有那么脆弱。”
刘桐便低笑一声。
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这桩案子,到现在还毫无头绪。五哥接手过来,不管是查了个水落石出,还是对此仍旧一筹莫展,都不是好事。查出来了,想必在显得京兆尹无能的同时,又会引起一番新一轮的流言——难说没有人起头,诬陷五哥是随便找的替罪羊,这对五哥的声誉着实不利。可若是查不出来,父皇给了一月之期,岂不显得五哥无能?这当中的道理,父皇一定清楚。可父皇,仍旧顺着这个话头,把这桩差事,派给了五哥。而归根到底,今日提出让五哥查案,‘自证清白’的,是太子的人。”
刘桐轻声问常润之:“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常润之心里清楚,刘桐并不是真的在问她,而只是在对她倾诉。
果然,她没有出声,刘桐径自说着:“这代表着,在父皇眼中,五哥不过就是个办差的人,他比不过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哪怕,父皇心里清楚,五哥的能力,远高于太子。”
刘桐顿了顿,怅然道:“或许,五哥好奇的,便是这个吧。”
常润之轻轻拍了拍刘桐的肩。
刘桐握住她的手,道:“这段日子,太子安分了许多……或许,父皇觉得依了太子的意思,是给他的一个回复。父皇在通过此事告诉太子和五哥,太子仍旧是太子,是他属意的储君。而五哥,不过只是个王爷罢了。”
刘桐讽刺地笑了笑:“不过只是个王爷。”
常润之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元武帝的偏心,常润之其实也能理解一二。
元武帝的年纪到底大了,人老了难免守成。在他治国的近二十年里,大魏一直风平浪静,平稳发展,到他老了,想必不希望因为储君人选,而弄得了一个“晚节不保”。常润之瞧着,元武帝是想在史书上,成为一个“一代明君”的。
可太子这个储君,的确配不上这样一个王朝啊。
太子哪怕蠢笨,身边有人辅佐,做一个守成之君倒还可行。
可偏偏太子爱财爱权有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人品和智商。
这也罢了,偏偏太子的弟兄们,都不是池中之物。
所以,元武帝拼命想要的和稀泥,非但不能良性改善他们兄弟之间关系,反而适得其反。
至于瑞王……
常润之微微低头。
“五哥想必也通过父皇的这个答复,想通了吧。”刘桐轻声说道:“不然,他后面不会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刘桐顿了顿,道:“父皇的决定,没有把五哥放在心上。那么,即便五哥做出些让父皇不悦的决定,想必……父皇也没有责怪他的资格了。”
常润之坐在床榻上,轻声道:“你开始说,瑞王决定夺权……”
刘桐点头。
“那阿桐你……”
常润之话到此止,刘桐看向常润之,望着她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午睡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若是五哥想要夺权,甚至想要……太子的那个位置,我该如何。”
常润之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这是刘桐第一次开诚布公地与她谈这样状况下的未来。
从前的刘桐只知道瑞王远胜于太子,却因为瑞王的态度,从来没有往夺权争势的方向上想——即便他有想过,可能也从不会在他人面前显露出来。
而如今,瑞王的一个表情,仿佛就是一个信号,一个让他可以将从前心底里那些隐隐的想法,全都释放出来的信号。
“那你……想好了吗?”常润之轻声问他。
刘桐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但常润之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理解了他的想法。
瑞王想要夺权,刘桐一定会帮他。
常润之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瑞王有心那个至高之位,刘桐会如何。
每一次的设想,到最后她都会苦笑。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刘桐的选择,似乎都是“瑞王欲之,他必佐之。”
常润之微微垂下头:“阿桐,你想要帮瑞王,可想过若是失败了,将来的后果吗?”
“我想过。”
刘桐点头,伸手扶住常润之双肩,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举大事,终会有决战的那一天。我会安排好你和孩子,除非成功,否则……”
常润之伸手掩住他的嘴,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刘桐依言止住话头,伸手将常润之揽入怀中。
两人静静靠在一块儿,刘桐轻声道:“做这样的决定,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可五哥真要有那个心,我不可能不帮他。“
刘桐轻抚着常润之的肩。
常润之明白,刘桐想帮瑞王,不是因为期望着瑞王登极御座的那一天,他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只是因为,瑞王是他的五哥,而他,是从小被瑞王看顾护佑着着长大的“小九”。
他是他最敬爱崇拜的兄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发难
这一番谈话,夫妻俩都闷在了心里。
毕竟瑞王是否真的决定夺权,还是未知之数,刘桐也不可能上赶着对瑞王说,“你夺权,我帮助”这样的话吧?
加上接下来瑞王开始文远侯府和妓楼两头跑,刘桐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有时候和常润之只能早晚见一面。
元武帝给瑞王定了殿试之前,削爵之事应尽的旨意,瑞王在对文远侯府上,也一改往日与之磨皮纠缠的好性子,开始强硬了起来,硬是在殿试前一天,将文远侯府的削爵事宜,处置完毕。
但这还没完。
瑞王将这段时间,文远侯府屡次拖延他办差、文远侯府府内所查到的贪墨、舞弊等蛛丝马迹,全都成了文书,一纸奏折,递到了元武帝跟前。
铁面王爷,这是在秋后算账啊!
当日早朝,御座上的元武帝拿着瑞王递上的奏折细看,久久都未说话。
要说文远侯府具体是依附于哪位王爷,到也不见得。曹家更像是一个万精油,多多少少和每位王爷、皇子都有那么点儿暧昧不清的关系,不特别交好某位王爷皇子,也不与某位王爷皇子太过疏离。
就连瑞王和刘桐,都曾经受过文远侯府的殷勤。
可惜,文远侯府走的明明是事不关己、两不相帮的路子,到了,却栽在了瑞王的手里。
元武帝将瑞王呈上的奏章交给寺人,令其当殿宣读。
大殿内鸦雀无声,太子的目光晦涩,沉沉地看了瑞王一眼。
文远侯府虽说并没有投靠太子阵营,但毕竟与太子、几位王爷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最近文远侯府庶女曹艺丹,更是嫁给了太子帐下的忠心之士方朔章。
曹艺丹想要站稳在方家的地位,也处心积虑想要提升自己在娘家的地位,所以积极促进方朔章和文远侯府的往来。相对的,方朔章也在太子跟前提过文远侯府,与太子也商量过是否要起用文远侯府的人。
在外人看来,甚至在太子看来,这又何尝不是文远侯府对其的示忠?
哪怕是削爵,那又如何?朝堂上人谁瞧不出来,削爵乃不可逆转之大势。
爵位没了,可家族传承仍在,几百年累积下来的人脉、资源,比起爵位来也不可小觑。
可如今,瑞王一纸奏折,或许又要剪除太子唾手可得的羽翼了。
如何不让太子恨得牙痒痒?
寺人宣读完毕,太子也不出声,仍旧是朝着朝臣里使了个眼色。
便有大臣上前奏道:“陛下,臣听闻,瑞王于文远侯府办差期间,受了不少刁难责备,甚至此前也曾因此事,在陛下面前,丢了脸面。如今两府削爵事毕,瑞王所奏,却只提及文远侯府,而对安国公府未置只言片语。这……”
该大臣隐晦地看了瑞王一眼,给足了殿上人暗示:“焉知,这不是瑞王爷心中不忿,遂……”
“遂什么?”瑞王平淡地接过话道:“陈大人的意思是,本王因文远侯府对本王怠慢,视本王于无物,屡次三番干扰本王办差,甚至致使本王在御前受责,所以本王心中不忿,遂借此寻机报复文远侯府吗?”
陈大人顿时摇头道:“微臣岂敢?”
“可本王听着,陈大人话中,便是这个意思。”瑞王声音仍旧平平,他拱手向元武帝道:“父皇,儿臣削两府之爵位,皆按章程办事,并无半点私心。安国公府忠君爱国,并无任何不妥,儿臣对其并无任何不满,也无任何检举揭发,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至于文远侯府,儿臣所查,皆有理有据,父皇若是心中存疑,大可另择良臣,重新查证。”
瑞王撩袍跪下:“儿臣,不愿受此等无来由的污蔑,还请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
太子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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