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投落在他被染了杂色的衣裳上,慕容南宇眼中闪过一抹笑。
他素来是爱整洁的,白衣无华,纤尘不染,可现下他身上不仅沾了茶渍,还有一个女子的鞋印印在上头。
“凤大公子,请你自重!”千龙上前一步,面色沉沉,显然对他这不敬的举动很是不满意。
“无妨!”喝止千龙的动作,慕容南宇含笑看着凤阗,长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施施然道:“正如本王今日正午所言,只要盈儿首肯,本王便不去纠缠她,这是本王能给你凤阗的最大面子!”
“呼!”深吸一口气,凤阗恢复清寒的模样。
“看茶!”一声令下,冼雨再次端上一个茶盏。
莹白的玉器,上面勾描有栩栩如生的白玉兰,瞧着生动无比。
眸光落在那白玉兰茶盏上,凤阗眸光变了变,终是将茶盏端起。
“六王爷,你连我都计算?”这个白玉兰茶盏是他在六王府的专属物件,每每他前来,都是用这个茶盏为他看茶,没想到,他方才拂去的那个根本就是普通的白玉茶盏,可见对方不仅料到他会来,还料到了他会气急败坏。
“凤阗,你可记得这白玉兰茶盏的由来?”拨弄着茶盖,滤去上面的片片浮叶,慕容南宇神色中显现一抹凌厉:“你不在乎,但本王却是在算计着护住你我兄弟情谊。”
“六王爷!”看着他手中蓝玉雕刻的梅叶茶盏,凤阗神色缓和几分。
往日他二人感情很好,一起去寺庙内求来的这被慧远大师开过光的玉茶盏,并约定,这玉茶盏是他们二人兄弟情谊的象征,再怎么争执,都不会动手去摔那玉茶盏,因为那样就代表他们兄弟情谊碎了。
“都下去吧,没本王命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蓝衣一拂,身后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南宇,你还当我凤阗是好兄弟吗?”眸光沉沉地看着那淡然如斯的男子,凤阗眼中满是痛色:“盈儿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当我求你,离她远点,她已经够苦的了!”
闻言,慕容南宇勾唇,一字一句徐徐道:“凤阗,这里没外人,这是在外人面前的说法!”
“……”凤阗一窒,看他的眸光带着陌生:“南宇?”
“凤阗,她既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又何须如此呢?”长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慕容南宇神色淡然得近乎可怕,口中所吐之言更是叫凤阗感到窒息:“你的生母金雅只是掩护罢了,被剖腹而死,你不该恨吗?你比虞氏更该痛恨盈儿,不是吗?”
“上一辈的事情与她无关,她那时才刚出生,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是她所想所愿的!”颓然地垂下手,凤阗眼底一片萧条:“南宇,你忘了你和她的关系了吗?你不当这么对她!”
“本王记得很清楚,所以本王只想好好爱她,弥补这十七年来对她的亏欠!”淡然的语调不带一丝情感,薄唇一张一合,像是被扯线的诅咒木偶,周身泛着叫人心惊的气息:“凤阗,本王将续命丹都给她了,可见本王是用性命来爱护她!”
“你……”体内气血翻涌,凤阗面色一沉,喉间有腥甜之气弥漫。
“凤阗,莫要去恨盈儿,她的前十七年已经依赖了你,万一哪日你将她摔下地狱,她岂不是万劫不复了?”眼中笑意渐浓,长指划过杯沿,慕容南宇轻声道:“按着亲疏关系而言,她当依赖的是本王,所以本王接手了。”
听着他不带温度的言语,凤阗只觉身处玄冰寒窖中,冷到每一寸肌理骨缝。
“南宇,你怎会如此病态?”凤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凤阗,这句话你应当问凤子莹,她怎么会这么病态,怎么会有那般深的心计,将我父皇耍得团团转!”端起茶盏,见不再有热气氤氲而出,慕容南宇败兴地放下。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久到这小苑内没了人气,除了拂过的微风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它。
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端,凤阗看着那成色上等的碧螺春,只觉那清绿化作黄连苦水。
“南宇……”良久,凤阗再次开口,语调里有几分哀求:“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不要伤她!”
“本王说过了,本王拿命在爱她,难道这还不够吗?”慕容南宇笑意不达眼底,星眸中寒光如刃:“凤阗,如果没事,你便回吧,本王还约了谭公子对弈!”
“你这般行为是要下地狱的!”凤阗猛然站起,因着他动作幅度大大,茶盏被带倒,茶水溢满整个石桌。
“凤阗,你早就晓得的,本王一直活在地狱里!”懒懒抬眼,慕容南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下有你杀母仇人的女儿下来陪本王,不好吗?”
言罢,广袖一拂,石桌上的水渍被拂开数丈。
“南宇,我不恨盈儿,你就不能放过她吗?”凤阗只觉头疼欲裂。
这步棋,这步原本被终止的棋,在他的妇人之仁中再次重启。如果他不叫天衣公子从那边经过,如果他不叫天衣公子与千虎“偶遇”并将其救下,现下的六王府早已空置,而这个病态的男子也会在瘟病终是丧命,而不是端坐树下赏风花,品闲茶。
“你可知,英气的女子对男子的诱惑力有多大?”慕容南宇说着,唇角扬起,带着一丝满足:“如果你尝过其中滋味,你便能明白皇上和本王的疯狂是为何!”
“……”凤阗如遭雷击,僵直着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南宇,疯狂之色在眼底弥漫。
他方才说了什么?尝过其中滋味?他竟然把盈儿给……
怒火在胸腔灼烧,凤阗手握成拳,因着压抑而颤栗。
“你一人好好静静吧,她于你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我们好好地做兄弟,你只需把她交给本王就好!”将他的失控与愤怒收入眼底,慕容南宇转身,眼底闪过暗芒。
一、二、三……
“你这个混蛋!”大步上前,凤阗揪住慕容南宇一拳挥过。
“呵!”慕容南宇心底冷笑,踉跄着后退几步,抬手抹去唇角的鲜血。
“王爷!”几声惊呼同时响起,旋即千龙快速冲上将凤阗制住。
“凤阗,本王一再让你,你胆子越发大了!”慕容南宇眼中是嗜血的寒光,看凤阗的神情变得阴狠无比。
忽的,他眸光沉了下来,眨眼间恢复往日沉稳模样。
因被禁锢压制,凤阗只能双眸带火地看着他,身子不断扭动挣扎。
“千龙!”
“爷!”千龙恭敬地看着周身散发阴鸷之气的男子。
“派人将凤大公子送回凤府,什么都不要说,态度恭敬些!”慕容南宇说着,俯身看着双眸喷火的清寒男子,低低笑道:“凤阗,这一拳,你可是会将盈儿打到本王身边来!”
“慕容南宇,你卑鄙!”凤阗低啐,眼中满是不甘。
“带下去!”大手一挥,很快小苑内就清净下来。
“爷,您没事吧?”福叔关切地看着慕容南宇,眼中带着几分悲戚:“您同凤大公子那般好的关系,如今……如今却……”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身阴鸷之气尽散,慕容南宇眸光落在石桌上的白玉兰茶盏,淡然道:“他怀疑本王了!”
“什么?”福叔一怔,往下凤阗离去的方向,狐疑道:“方才凤大公子气急,看着不像是装的!”
“本王将续命丹给盈儿服用了,他怎能不怀疑!”慕容南宇说着,眼中浮现些许笑意:“他要真是气急,以他的功力,又怎可能只是轻轻一拳!”
“爷,那该怎么办?柳城瘟病时您险些丧命,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您痛恨凤小姐,这谎怕是圆不过来啊!”一听他这么说,福叔不免有些紧张。
“呵,这倒要感谢三皇兄了!那日山崖下要不是遇见他,要不是他将盈儿激得失控,那便圆不回来了!”一想到凤盈失控的那日,还有二人的亲密,慕容南宇眸中笑意渐深。
如果凤阗问起,盈儿定然会泄露些许真实情绪,这样一来,便能打消凤阗不少疑虑。
“三王爷?”福叔满脸不解,可他并没等来答案,蓝衣男子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便转身离去。
第284章 你终是狠不下心
“王爷好似心不在焉!”黑子落下,谭松之疑惑地看着唇角青紫却迟迟不去处理的男子。
“是谭公子走神了!”慕容南宇言罢,没有执棋,而是长指一点,点在棋盘正中心处。
他含笑看着错愕的谭松之,神情一派从容。
“谭某佩服!”谭松之怔愣良久,起身,作揖,动作一气呵成。
不过短短十步棋,且还是心不在焉的情况下,那男子便发现了此残局最致命的漏洞,当真不负贤王美名。
“谭公子过奖了!”慕容南宇回以一礼,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谭公子亦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方才他已细细打量过此人,举止儒雅,面容清俊,自有一方文人傲骨,一看便知是个人才,也难怪福叔大喜过望,连夜写了书信举荐。
“素闻洛朝有个第一公子谭松之,文采飞扬,面容极为俊逸,引得无数男子追随,只为一赏墨宝,无数女子追随,只为一睹盛颜,今日一见,果非池中之物。”慕容南宇言罢,眸光扫过眉眼带笑的福叔,展颜道:“难怪本王在柳城之时便收到了福叔的信件,今日一回洛阳福叔更是急不可耐的将本王拉来,能得谭公子相助,乃本王之幸!”
“六王爷谬赞了!”听得慕容南宇这般夸赞,谭松之心下大喜,当下作揖便是深深一鞠:“能得六王爷赏识,谭某定尽心劳力,不负王爷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