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快晚歇时,王嬷嬷来送药,王姨娘悄悄把药倒了,问道:“王嬷嬷,你那天让我看的好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王嬷嬷吞吞吐吐道:“是一方软烟罗的帕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软烟罗是当世最珍贵的布料之一,王姨娘痛心疾首道:“便宜姜明月那个死丫头了!”
王嬷嬷敛声屏气。
同一时间,准备就寝的姜明月沐浴出来,白英附耳道:“姑娘,小丫鬟进凌烟阁玩耍,发现凌烟阁后墙处有药味儿,晚上看见王姨娘偷偷从窗子里朝外倒汤药,看起来王姨娘是病愈了。”
姜明月点头轻笑:“王姨娘喜欢当疯子,就让她当个够。你出去若是有人问起,照实说就是。”
白英捂嘴偷笑道:“是,姑娘!奴婢领命。”
姜明月忽然记起一事,问道:“宫里的赏花宴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月。姑娘要去赏花宴么?奴婢昨儿听寿安堂的姐姐们提起过,说是老太君已在为姑娘准备进宫时穿的衣裳。”白英笑嘻嘻的,从衔红珊瑚珠金凤勾里放下帘帐,摸了把素锦纨扇为姜明月打扇。
姜明月合上双眼,点了点头,勾起一抹隐含深意的笑容,道:“赏花宴上有好戏看,我当然是要去的。”
白英追问:“什么好戏?”
“你到时就知道了。”姜明月笑而不答,又说,“明儿你私下去瞧瞧那位姓霍的书生,看他最近在做什么,他可是我们珠姑娘的救命恩人呢。”
白英见状便识趣地不再追问。
夜色静谧,姜明月晚上又梦到她和霍玉真在花丛里飞舞。
翌日,白英一大早从外面回来,贼笑道:“姑娘,你猜那霍举人怎么了。”
“怎么了?”姜明月疑惑地问道。
白英压低声音偷笑道:“他腿瘸了!”
“瘸了?”姜明月微微咬唇。
“是啊,上次咱们去踏青的时候他不是跛了么?养了好些天才养好,老太君寿辰他跳水救二姑娘,这一跳风寒入体,他回去后病了一场,大夫诊治完风寒,接着就宣告他的腿未完全养好便又受寒,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姑娘,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他救谁不好,偏救二姑娘那个扫把星。”
“是啊,真是报应啊。”姜明月掩着纨扇,嘴角的笑容惨淡而妖娆。
☆、第42章 拼个鱼死网破
没隔几日,满京城传着凉国公小妾患上失心疯的流言蜚语,凉国公下朝时听到同僚们窃窃私语,爱恨交织在胸口,像是一块吞不下、吐不出的石头,郁闷之极。
他回府就抱着王姨娘,喃喃低语道:“灵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说你疯了,你就当可怜我们珠丫头,快点好起来罢……”
王姨娘面色苍白,抖得如风中摇摆的秋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疯癫来取得凉国公的怜惜,让凉国公下狠手对付姜明月,却没想到却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姜宝珠有个疯子姨娘,以后谁敢要她?
略作思忖,王姨娘装作呆呆的样儿轻拍安抚凉国公。
凉国公意外她会有反应,惊喜地捧着她的脸:“灵儿,你……好了……”
王姨娘略显呆滞道:“国……公……爷。你是国公爷。”
“灵儿,你还记得谁?”
“珠丫头。”
凉国公偷偷抹掉眼泪,大喜过望,叫来姜宝珠分享这个好消息。
到晚上,王姨娘在凉国公的耐心安抚下已“恢复正常”,但是半夜总是莫名其妙地惊醒,看着某个方向说:“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
凉国公虽然胆大,可耐不住王姨娘天天晚上如此,几日下来,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后脑勺凉凉的,越是如此,他越是痛恨姜明月是个祸害。
在凉国公和王姨娘双双失眠时,衙门的人查到姜明月头上。
原来那叫做白鲨的刺客原名万小毛,家中是屠户,专门屠宰猪牛羊。有人说姜老太君寿辰那日看见万小毛去落月湖,而不巧,姜明月就是在落月湖被家仆救起的,所以衙役便来找她询问情况。
姜明月这才知道凉国公留了个后手,她不屑地看向凉国公。
凉国公假仁假义地求姜老太君深明大义,交出姜明月,免得妨碍衙门办案。
姜老太君紧紧搂着姜明月,苍眉隐怒,叱道:“姜如海,明月是你亲女儿,你竟然要她个未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去衙门!不把这个家搞得家破人亡,你不罢休是不是!”
凉国公为难道:“老太君,儿子是在维护律法,只是让明月到衙门说说情况,老太君通情达理,总不会阻挠衙门办案罢?”
“说到天上去,也没有让未出阁的姑娘上衙门对质的理儿!你少在这里糊弄我,我们这样的人家岂会要姑娘抛头露脸,那成了什么了!我的明月可不是你的珠丫头那般不知羞耻,四处招摇!”
“那老太君,衙门的人等在外面,不交人不好打发啊!”凉国公的脸变成苦瓜脸。
姜老太君冷笑道:“你这个当爹的凉国公是死的不成?”
意思就是,让凉国公自己去打发。
凉国公神色变得郑重,看了眼淡定的姜明月,说道:“只要老太君答应让珠丫头记成嫡女,儿子便出面摆平这件事。”
“你还跟你娘谈条件!你干脆拔剑杀了我得了!”姜老太君大怒。
凉国公面色青黑,道:“老太君,不是儿子说话难听,而是您在儿孙的事上实在太偏心。沈氏未能为我姜家诞下儿子延续香火,将来我们姜家还得由明宣继承,老太君却死咬着明宣、宝珠的身份不松口,儿子为姜家香火着想,只能出此下策,为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只好言语上得罪老太君了。”
姜明月为凉国公的无耻无语了,听他这意思,今儿让姜宝珠成了嫡女,他日他还会设法让姜明宣成为嫡子。
姜老太君气得直喘气,拍桌案道:“逆子!姜明宣和姜宝珠是你与王姨娘通奸所生,若非当年沈氏心软,姜明宣连姜姓都不能姓,遑论上族谱!你给我滚,少在这里颠倒是非,老娘不吃你那一套!”
凉国公站起来,满身寒意:“那么,儿子只能把姜明月交给衙门了!不妨告诉老太君,王姨娘吓疯了,就是因为姜明月这个蛇蝎女把匣子里的东西换成万小毛的人头!此等毒女,不配做我姜如海的女儿!儿子手里掌握了些证据,姜明月,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在珍宝轩买匣子的时候被人看到罢?”
姜明月顺着姜老太君的胸口,淡淡道:“我是在珍宝轩买了匣子,而且是王嬷嬷把我姜家的东西送到王家喜欢用的匣子。我既然去买了,当然是不怕人看见的。”
凉国公怒气陡生,随即恐吓道:“等你去了衙门,浑身是嘴说不清,下了大牢,吃了苦头,你就知道好歹了。”
“我怎么说不清了?”姜明月讥诮地斜睨凉国公,“我这条命不过是贱命,我真的说清了,衙门查到王家养刺客,罪同谋反,王姨娘和王家都去死!姜宝珠这头飞天猪永远甭想变成飞天凤凰!至于姜明宣,一辈子都是奸生子,只要我一死,这事准会有人捅出去,他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出人头地?做梦!让他好好尝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滋味。说句难听的,奸生子生下来就该浸猪笼的,活在世上就是恶心人!”
“姜明月,你给我闭嘴!”凉国公气红了眼,手往腰间按,这才发现没带佩剑,他举起茶盏就往姜明月的头上砸。
姜老太君本不满姜明月说得这般恶毒,毕竟姜明宣和姜宝珠是她的孙辈,就算血脉肮脏,那也不能这般骂啊,见凉国公砸姜明月,顿时吓得魂儿去了一半,心里那点儿膈应不翼而飞,惊慌喊:“明月!”
姜明月站着不动,微微闭眼,挨这一砸把凉国公的无耻目的暴露出来也算是值了。
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嘭”地一声,她睁开眼,茶盏碎裂,而她面前站着白龙,白龙的手还举着。
“白龙,你烫着没有?”姜明月慌乱拉过白龙的手检查。
“奴婢没事。”白龙收回手。
姜明月扭头对凉国公怒目而视,拉着白龙朝外走,嘴里说道:“父亲,如您所愿,我就去说王家养刺客,说王姨娘放水闸谋害嫡女。正好我心里憋屈,这凉国公府没人为我做得了主,我去衙门说清楚了,然后一头碰死,也就一了百了了!”
凉国公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姜老太君跺跺拐杖追上来,哭着喊道:“明月,不能去!你这去了,下半辈子就完了呀!”
姜明月终究不忍心,转身抱住姜老太君的双腿跪下,泪如雨下:“老太君,父亲要杀了孙女,孙女哪里还有活路,那王氏贱婢处心积虑,我这糊涂父亲色令智昏,意欲拔刀相向。与其在府中受辱,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姜老太君悲痛欲绝,轻轻捶着姜明月的肩膀:“你这傻孩子,你跟他们这群贱人有什么好鱼死网破的!他们不值得!”
又泪眼朦胧地转向凉国公,恨声道:“我去,明月留下!就是下大牢,也是我老婆子担着,反正我这把老骨头到这岁数也是活够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