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或许会是最后一个。
那夜她是真的万念俱灰,看着清冷的落英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瞧见那燃的正烈的红烛,才依稀想起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所以她问绿萝姑姑要了那坛女儿红。
这落英殿这么冷,这楚宫这么冷,这楚宫里的人心这么冷,他们都需要一把大火暖一暖,捂一捂。
但那些心思不知为何竟被连翘看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的将绿萝姑姑和绫兰遣了出去,然后拉住了她伸向烛台的手,说多寿曾告诉过她,桂宫里有条密道可以通往宫外。
那时的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想活着。
只是……
晴锁红着眼睛将柜中的长相思抱了出来。她这才想起,落英殿里还有长相思,那是娘亲生前最珍爱之物,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让她记起,娘亲当初用自己的性命,换了她的命,还有娘亲留下的那封信里最后那些话。
阿晚,无论此后际遇如何,一定莫要忘记,这世上曾经有人那样爱你,你是娘亲生命的延续,你活着,娘亲便也活着,如若不然,娘亲便真的不在了。
楚国的白雪,陈国的桃林,南国的红豆,姜国的山水,还有北岑的草原,这五国之最里,楚国的雪娘亲已看了一辈子。
娘亲这一生都未能踏出过楚国一步,若是可以,剩下的那些山河美景,你便替娘亲去瞧一瞧吧。
想起这些,自孩子没了之后一声都哭不出来的她,终于抱着长相思哭了起来。
长相思是她唯一从楚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她和连翘她们放火后从桂宫密道偷跑之事,连绿萝姑姑都不知道,钟衍他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灵隐寺?又为何要将他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遣来保护自己?
秦艽越想越想不明白,拧眉揉了揉眉心,栎陵已成了一座空城,但韶萝城却热闹依旧。栎陵的百姓大多逃到了韶萝城,是以如今的韶萝城人满为患,嘈杂的紧。
见烈焰军回城,百姓都迅速退到了两边,嘈杂声也渐渐低了下来,转而变成了阵阵的欢呼声。秦艽望着欢欣鼓舞的百姓,眉眼渐渐舒展,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百里江果然说话算数,说退兵便一丝半刻也不多滞留。
王晁跟在莫狄身边多年,自在南国营帐里听了百里江同秦艽的对话,已猜到了秦艽的真实身份,这一路上回头瞧了她好几次,却几番都欲言又止。秦艽被他瞧的有些发毛,见他又向自己看了过来,不由开口说道:“王副将,有何事你且说吧,莫要再憋着了。”
王晁怔了怔,思忖片刻将欲开口,却见秦艽神色蓦地一变,挥起马鞭狠狠抽了马儿一下,扯紧缰绳跨马急速冲了出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已跨马冲到了街头,拉了拉缰绳喝住了马儿,继而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把拉住了一个惊慌闪躲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罗裙,挽着堕马髻,插着几支看似简单却极为精巧的珠钗,绑着根秋香色的发带。被秦艽拉住时,她慌乱的丢开另一只手中的菜篮,遮住了自己的脸。
秦艽望着她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动作,勾唇挑了挑眉。
女子透过指缝瞧见她的神色,拧眉咬了咬唇,无奈地放下了手。
眉清目秀,秀雅绝俗,面色红润,比起八个月前,她的气色当真好了许多。可是……她原本……是该死在钟衍手中的。
看着面前的辛宜安,秦艽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宜安出事那日,她说她要用那个愿望换宜安和穆清平安,钟衍冷淡至极的回她,一个愿望换不了两个人平安。
知道宜安死后,她那样恨他,咬牙切齿地同他说,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他。
亦想起了除夕前一日,慕玄回禀她的那些话。
他说穆小侯爷在栎陵日日醉生梦死,房中还摆着辛美人的牌位,说辛美人的墓是空的,可她的骨灰在穆小侯爷房里。
慕玄不会骗她,只能是穆清在演戏骗人,彼时他已在边关,且宜安之事知道内情之人并不多,这般算下来,他要骗的人,只怕是她。
想至此,秦艽放开拉着辛宜安胳膊的手,勾唇轻笑,“宜安,许久不见。”
辛宜安干笑了两声,“呵呵……阿晚……”
秦艽蹲下身,不紧不慢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菜捡一一回菜篮里,继而站起身,将菜篮递给辛宜安,道:“我想,有些事,你们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了。”
辛宜安接过菜篮,再抬头时眸中竟隐隐闪着泪光,看着秦艽点头道:“好,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阿晚,跟我回城主府吧,那里有人在等你,她已经找你很久了。”
莫痕重伤,原本他和王晁也打算带他去城主府修养。听见辛宜安的话,秦艽并未问谁在等她,而是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将手递给马下的辛宜安,看着她笑道:“宜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若是可以,你很想学骑马,来,我带你骑马。”
辛宜安仰头瞧着她,见她双眸明亮如星,面容灿若春华,身穿鸦青儒衣,头戴逍遥巾,跨马而立,像极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忽然觉得陛下也许并没有错,送她离开深宫,于她而言确实是对的。
穆清原是同莫痕一起驻扎在栎陵外的,只不过在战事中受了伤,才被送回韶萝城养伤,听辛宜安说完这些,秦艽蓦地想起自己半月前在栎陵大街上看见的那个人影,一如此刻的宜安这般,挎着菜篮,挽着堕马髻,只不过那时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
原来半月前她瞧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宜安。
很快便到了城主府,辛宜安深知既已被她撞见,就无法再隐瞒了,便直直带着秦艽去了他们居住的别苑。
刚踏入别苑,便迎面跑来了一个穿着藕色襦裙的小丫鬟,一头扎过来拉着辛宜安的胳膊说:“小姐,姑爷去北街给难民发放救济粮了,说是……”说着,瞧见了宜安身后的秦艽,她蓦地瞪大了眼睛,“贵、贵妃娘娘?”
秦艽勾唇笑了,“小环,穆清这就成你家姑爷了?”
小环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仍旧呆愣愣的看着秦艽。
秦艽环顾了一圈四周,转眸问道:“宜安,你不是说有人在等我吗?是谁?”
辛宜安闻言顿了顿,道:“等她回来你就知晓了,”说着,拿胳膊肘捅了下还在发愣的小环,“别愣着了,快去叫他们回来。”
“哦!对!”小环回过神,笑着朝二人福了福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天气闷热的紧,屋子里便更加闷热,倒不如树荫底下来的凉快,辛宜安拉着秦艽坐在了荷塘边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执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递给秦艽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抿了一口,不等她发问,便开口说道。
“那日你走后,陛下便来了,我同他说我宁可自己死,求他放过清哥哥,谁知他却拿出了一颗生息。”
生息……
秦艽记得听回雪说过此药,是种假死药,服之会令脉搏和心跳息止二十四个时辰,症状与死人无异。
“陛下将药给了我,说两情相悦在寻常百姓家本是件大喜事,换在深宫之中,也不该变成一件十恶不赦之事,还说我只管服了生息便好,其余的事他会安排好,只是出宫后清哥哥还需要演一段时间的戏。”
“我问陛下需要演多久,他却说,若是某一天,鹿城传来贵妃殁了的消息,便不用再演了。”
闻言,秦艽执着茶杯的手一顿,唇边却渐渐攒出了一丝笑意,果然不出她所料,穆清在房中摆牌位供骨灰,只是为了骗她。
辛宜安抬眸瞧了瞧她,继续说道:“我追问陛下到底为何要如此待你,他说他是一个帝王,能给予所爱之人的,唯有帝王之爱而已,除此之外无论我如何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之后我服了生息,再醒来时已经出了鹿城。”
帝王之爱,难道不是雨露均沾吗?秦艽放下茶杯,抿唇轻笑了一声,不管怎样,钟衍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
辛宜安一把拉住秦艽的手,眼眶通红,“对不起阿晚,我也不想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秦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有怪你,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你和穆清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呢。”说着,她抬手拭去辛宜安面颊上的泪珠,道:“哭什么,这么久未见了,来,给公子笑一个。”
辛宜安闻言,顿时破涕为笑,推开了她的手。
“这才对嘛,不然要穆清瞧见了还以为本公子欺负你了呢!”秦艽也笑道。
辛宜安看见她的笑靥,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便将剩下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心中暗想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秦艽瞧她的样子便知晓她还有话要说,可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怕,自在街上遇见宜安后她便一直很心慌,慌的她不想再听关于钟衍的任何一句话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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