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么久,可那些事却还是那么清晰,就像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一样。
回雪拉了拉慕晚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慕晚回头看回雪,耳边又传来了莫许撕心裂肺的哭叫声,鬼使神差的,她推开回雪的手朝那几个宫女走了过去。
那几个宫女见她过来,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下和手上的动作,莫许也停住了尖叫,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纸鸢,收拾完后才慢慢抬起了头。慕晚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可她在瞧见自己的那一刻,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把,面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回雪跟了过来,那些宫女认得回雪,都冲她福了福身,叫了声流夫人。回雪却转眸看向了慕晚,她跟在她身边多年,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见她不说话,回雪叹了口气,问那些宫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宫女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推搡了半晌,一个身形较高的宫女颤声回道:“这疯女人不知又怎么从冷宫里跑了出来,奴婢们奉云欢姑姑的命来……带她回去。”
“不知道陛下在长乐殿吗,带她回去便回去,这般大声做什么,是怕陛下听不见,还是怕打扰不了陛下休息?”回雪拧着眉说道。
“不是……奴婢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疯女人她太不听话了,奴婢们知道错了,这就让她闭嘴。”说着,那宫女自怀中掏出了手帕,俯身捏住了莫许的嘴,作势便要将手帕塞进去,莫许呆呆地坐在原地,并未反抗。
慕晚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宫女的胳膊,她惊了一下,随即很快会意,放开了莫许。
慕晚说道:“好好带她回去,莫要忘了,她即便疯了,也还是莫家的三小姐,是陛下曾经的枕边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如此若要让陛下知道了,只会害死自己。”
那几个宫女愣了片刻,继而感激涕零地点头说道:“多谢这位……这位姑娘,奴婢们知晓了。”
慕晚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转过身走了。
她们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没有再传来哭喊声,想来那几个宫女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莫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不敢再造次了。
回雪终是憋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不恨她吗?”
恨她?
恨啊。她很恨她,在见到她之前一直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那有什么用。即便杀了她,自己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且她也从未想过,再见之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莫许这一生欠她良多,而她欠她的也不少。可终究,该还的,谁都还了。
慕晚回道:“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可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活着,这样活下去,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也是!”回雪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须臾,又低声嘟囔道:“可奴婢方才瞧着她总觉得怪怪的,她看小姐的眼神,让奴婢觉着她并没有疯。”
莫许看她的眼神?
慕晚拧了拧眉,方才她只瞥了她一眼,便未曾再瞧过她,全然不晓得她是用什么的眼神看自己的。
静默了须臾,慕晚同回雪说道:“莫家还未倒,莫许没有疯却要装疯,说明她自己已经放弃自己了,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回雪低头想了想,然后点头应道:“也是,没疯才好,这样活一辈子,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慕晚本想给回雪一个赞许的眼神,但想到隔着帷帽她也瞧不清,只好作罢了。其实她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莫许到底有没有疯,她并不想关心,她现在一心只想赶紧见到钟衍。
出了这个花园便是长乐殿,到了长乐殿门口,慕晚忽然有些心慌,也不算是心慌,就是手脚有些发凉,不敢抬步跨进去。
近乡情更怯,只怕就是这个样子了,虽然用来形容此刻的她不是很贴切,但也*不离十。
回雪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丝毫没有犹豫,毅然决然的,推开了那扇朱红色的门,拉着她走了进去。
微风拂过,长廊上挂着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叮铃——叮铃——
慕晚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听见熟悉的铜铃声,慌乱的心竟渐渐静了下来。
“小姐,你快看——”
回雪不知瞧见了什么,猛地扯住了慕晚的胳膊,声音又惊又喜,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不等慕晚有所反应,回雪已经抬手将她脑袋上带着的帷帽取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挤进了她的视线,有些刺眼,她抬手挡在眉骨前,顺着回雪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在湛蓝的天幕下,被金色的阳光晒的绿油油的,一片片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很有生气。
瞧见那棵树,慕晚的心蓦地一阵刺痛。
之前钟衍说莫许喜欢长乐殿,将她赶回了落英殿,莫许说不喜欢那棵桃花树,钟衍便下令将树铲了,后来她得到消息,赶去时只见到了一堆焦炭。
她曾经同钟衍说过,自己很喜欢这棵桃花树,他只因为莫许的一句不喜欢便铲了树,让她对他失望至极。
原来……这也是骗她的。
他明明记得,她那么喜欢这棵桃花树。他明明也没有舍得这棵桃花树。
目光顺着那棵树渐渐往下移,慕晚瞧见了一块素白的衣角,心口一窒,脑袋还未有所反应,人已经朝着桃花树后面的软榻走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何以久欢颜(下)
软榻边置着一个黄花梨木案几,上头放着一个白暖玉花瓶,瓶里插着一株娇娇嫩嫩的白兰花,花瓶边放着一本书,她往前走了几步,瞧见案几下也散落着一本书,微风拂过,将书页吹的不停来回翻动。
钟衍闭嘴双眸躺在软榻中,面色莹白的近乎透明,整个人瘦极了,眼窝深陷,全然不见往日的样子,仿佛只剩下一层莹白的皮附着在骨头上,虽将他的五官轮廓勾勒的愈发明朗,却也别样瘆人。
慕晚瞧见钟衍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这样热的天气,他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面色却白的堪比楚国冬日里皑皑的白雪。
她走上前蹲下身将散落在案几下的书捡了起来,合上书瞧见那书的名字,不由怔了怔,继而扭过头,翻了翻案几上的书,忽然有些好笑,可是心里明明觉得好笑,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这些全是她以前从宫外买回来的话本子,都是些才子佳人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故事,钟衍他……怎么会看这些书?
“陛下……”
慕晚回过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冲回雪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出声,然后把书放在案几上,趴在软榻边俯身将他身上的绒毯往上盖了盖。
她本来不想弄醒钟衍的。可他的呼吸委实太过清浅,见他了无生气的躺在软榻中,她心里难过的厉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莹白的面颊,触手的冰凉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而在她的指尖刚触到他时,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消瘦了很多,可那双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眸子却没有丝毫改变。像是倒映着漫天星辰的幽潭,深邃悠远,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睁开双眸瞧见慕晚时,钟衍愣了一下,继而唇边渐渐攒出了一丝轻而又轻的笑意,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很凉,就像是刚从结了冰块的荷塘中捞出来的一般。
而慕晚还在心惊他的体温,他已然皱着眉头放下了手,她本以为他不舒服,刚要开口,却见他闭着眼眸苦笑了一声,低低说道:“小晚,我又梦见你了。”
慕晚心头蓦地一阵钝痛,一眨眼睛,眼泪就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钟衍蓦地又睁开了眸子,望向她的眼神震惊又疑惑。
慕晚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他说,可如今看着他,大脑却一片空白,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的掉眼泪。
她从前最是讨厌那些动辄就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女子,今日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这样爱哭。
钟衍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慕晚,眸光晦暗不明。
慕晚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哽咽的根本说不出话,心中一急,便伸手拉住了他的双手,冷彻入骨的凉意让她一个激灵,霎时平静了不少。
她拉着钟衍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哽咽着说道:“阿衍……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钟衍不可置信的瞧了她片刻,忽然甩开她的手,掀开绒毯自软榻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回来做什么?!谁让你回来的?!”
慕晚跪在软榻边太久,双腿本就有些发麻,此刻一时不察竟被他甩的坐在了地上,回雪惊呼了一声小姐,跑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得钟衍怒吼道:“滚,朕不想看见你,快给朕滚!”
许是因为太激动,他说完后便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一声一声绵长无力的咳嗽声,落到慕晚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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