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想着,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心狠手辣,但他没有做错。
“柳先生,我做得对不对?”
柳复一直站在他身旁,目光冷漠地看着那片血海,轻轻吐出一个字:“对。”
他看到了沈凌岳红得不正常的眼珠,但他视若无睹。
……
十一月底,一场盛事,打破了虞王谋逆带来的讨论度。
整个冬天一直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终于没有捱过这个季节,在十二月还未到来,在冬至后不久,驾崩于初和宫。当时,德妃伴驾在侧,一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自刎在皇帝身边。贤妃得知后,亦想自尽,不过幸好被宫人发现,及时救下,在齐王不断劝说之后,终于放弃这种想法,要求青灯古佛为沈清辉祈福。
皇帝驾崩后,留下遗诏,令齐王沈凌岳登基。
世人皆知皇帝对齐王爱之如宝,去年那份罪己诏仍让人记忆犹新,因此,无人反对。
不久,全城张灯结彩,庆贺这场属于新皇的盛事。
齐王沈凌岳登基称帝,改年号弘孝。
御书房内,新皇孝宗与两位谋士柳复,田照各居一方。
“朕的母妃就一定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吗?未免……太孤清了吧?”沈凌岳十分不满。
田照十分无奈,道:“做个样子嘛,下人自然不敢亏待太妃。”
他不敢说的是,德妃都“自尽”了,在外人眼中看来自是颇为痴情,如果贤妃什么都不做,未免当不起这个“贤”的封号。虽说,德妃自尽一事乃是编撰,是为了将那个不知所踪的德妃彻底抹除,但外人不知内情,只看表面,贤妃不死,就只能用另一种办法牺牲。
“好吧好吧,可凭什么初和宫那女人能与父皇陪葬?朕不许!”沈凌岳摆摆手。
田照道:“这也无妨,反正入墓葬的肯定不是德妃本人的尸身,到时候我们随便找个死尸,或者干脆弄一个空棺,她占不了多大便宜。”
“朕的母妃都没法陪葬,她凭什么?对了,不是说她‘自刎’吗?就说她把血溅在了父皇的尸身上,脏了父皇的身体,两相抵消,虽是无心,却也不应奖赏,入皇陵的时候,在外围随便挑个地方,建个空棺吧!”沈凌岳说完,立刻又自己拍板,“好,就这样说!”
田照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柳复:“你说呢?”
柳复微微一笑:“全听陛下吩咐。”
“马屁精!”田照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了一句。
他当夜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真以为自己能抓住机会扬名立万。
没想到那天他什么都不用做,全看沈凌岳自己发挥,而沈凌岳远比他想的更加心狠手辣,命人杀沈清辉的时候毫不犹豫。沈清辉死后,沈凌岳甚至命令在场所有人,无论之前是否出手过的,全部上前拿刀刺他尸身一次,这下人人沾了弑君的血,全都被绑上了沈凌岳的船,这回,是真的想下都不能下了。没人敢把当夜的事说出去,谁敢说,自己亲手侮辱了先帝的尸身?
被人知道,满门抄斩!这是逼着大家管好嘴。
真不知道沈凌岳怎么突然那么聪明。
田照本来怀疑那是柳复给沈凌岳的建议,他看到柳复凑到沈凌岳身边说了几句话,不久,沈凌岳才下达那个命令。可是,自从那件事后,柳复和田照一样没有得到分封,虽然被奖赏了不少金银,但实际的爵位,官职,一个都没有。若真是柳复建议,他怎么可能那么平静?因此田照很快打消了这个看法。
田照实在觉得柳复不正常,他为沈凌岳做了这么多事,策划了这么多,最后只得到一点钱,但他居然从未不高兴。
他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他是天生奉献狂?
“派出去的影卫,有没有找到线索?”沈凌岳很快转移注意力。
明面上,他已经宣布德妃死亡,但一直不曾放弃让人去寻找德妃,楠嫔,英王等人的下落。
表面上他已经把这几人的存在抹除,但他们一天活着,就一天是沈凌岳的心腹之患。
他最担心的是,这几人去找沈凌嘉。
田照低着头,虽然他现在没有正式官职,却仍然像在齐王府时一样做事。
所有影卫调查回来的消息,全部都送到他和柳复这里,由他们分析。
“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有!”沈凌岳又急又气,狠狠将右拳砸在桌上,“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田照只能低着头,任凭叱骂。
反正,从前在齐王府做幕僚,也是这么过的,想通了就能习惯。
想到这里,他敬佩地悄悄转头看一眼柳复。
被沈凌岳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柳复居然能够不改颜色,田照简直怀疑他不是人。
但凡是人,怎么会一点脾气都没有?
“还有,平叛大军什么时候回京?”
沈凌岳只怕沈凌嘉还军权在手的时候,与德妃等人会合。
“在路上。”田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看了一眼,见沈凌岳脸色难看,连忙补充道,“您放心,有一队影卫在附近跟踪,如果有人要接近军队,影卫一定会将他们抓住,绝不会给漏网之鱼一点可趁之机!”
沈凌岳点点头:“这还算不错!”
不过,沈凌嘉一天坐主将位,他一天不能安心。
“等魏王回来,朕一定要把他手中的军权夺回!”否则,沈凌岳夙夜难安。
他又有好几天不曾好好休息,虽然喝了安神汤,但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多,那种汤药的用处已经变得越来越小。
沈凌岳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管不住他的情绪,他问柳复,柳复却只说他需要好好休息。
他哪能好好休息!他根本不敢睡着!
每一次睡着,他总梦回那一夜的初和宫……
沈凌岳面露悲痛之色,他不后悔,他只恨自己的记性太好!
那一夜的每一幕,他都无法忘怀,每一个画面都栩栩如生。每到梦中,那些凄厉的惨叫,血腥的气息,都像冤魂一样,死死缠在他的身上,让他挣脱不开。
他立下弘孝的年号,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世间人都称颂他的孝顺,久而久之,或许他终于能够忘记那些事,他也能够欺骗自己,他对父皇,孝顺有加,是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沈凌岳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退下吧。”
“是!”田照早就巴不得走,最近沈凌岳翻脸如翻书,实在不好伺候。
柳复却迟了一步,他的动作缓慢,竟然像是并不愿意起身似的。
沈凌岳一愣,问道:“你还有事?”
“没有。”柳复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仿佛那片刻的滞涩只是其余二人的错觉。
田照马上离开,而柳复也跟在他身后迅速出了御书房。
二人一前一后,在一位新被提拔上来的内侍引领下往外走。
出了皇宫,两台轿子正在等待。
虽然没有爵位或者官位,但田照终于不需要寄人篱下,沈凌岳赏赐他二人一人一座新宅。
田照没有入轿,他停下脚步,听着身后的动静,在柳复走近时恰好转身。
柳复顿步。
“你等我?”
“我有话跟你说。”
“这里不方便。”
“那就换个地方。”
“陛下不会喜欢我们二人私交太多。”柳复平静地提醒他。
“没关系,我们的秘密已经足够让他安心了。”田照指的是那天在初和宫的事。
虽然一旦被捅出来,所有人都要死,但是在所有人都自觉保密的情况下,田照每每想起当夜的事,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仍觉惊讶,这只手,根本平平无奇,看起来苍白无力。
谁能想到,这只连拿笔久了都抖抖索索的手,居然往一国之君的尸身上捅了一刀呢?
☆、暗涌
柳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田照一愣,下意识否认道:“我没有。”
“但你看起来好像很得意。”
“是你的错觉吧。”田照笑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自从那天之后,我们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喝杯茶,对了,仔细想想,你救过我一命,我还不曾谢过你。”
“不需要。”柳复摆摆手,绕开他。
田照怔住:“你干嘛去?”
“回家。”
“可我还没……”
“我刚才已经答过你了,不需要,没必要。”柳复冷冷抛下这句话,便钻进了轿子里。
前后两个轿夫抬起轿子,拔腿就走,一会儿就消失在人海中。
柳复居然不是玩手段,而是真的不想和他谈。
为什么?
田照不解。
宫中谋士,这仿佛只是沈凌岳随口给两人取的一个外号。
他至今仍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所以才想找柳复商议下一步。
没想到柳复这么坚决地将独行保持到底,难道柳复对未来连一点担心也没有吗?
田照茫然无措地上了自己的轿子。
“老爷,上哪儿?”
“还能去哪?回家!”他愤然吼道。
最后一台轿子,也走了,宫殿前,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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