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只玉白的手放在她肩上。
“怎么听你说的这话,好像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声音有些沙哑,是病人的嗓音。
谭鸣鹊轻笑一声,在菊娘身边坐下。
“你怎么出来了?孙大夫说了,让你一定要在床上将养!”菊娘拎着酒杯十分无措。
她可答应得非常爽快,绝不能让谭鸣鹊有事。
当初谭鸣鹊能够苏醒,没落下大的病根,已经是奇迹,万一在养伤的时候闹出幺蛾子,她简直没脸见沈凌嘉。
谭鸣鹊自己不以为然,道:“不是你说的吗?今夜景美,错过可惜。”
“我没说可惜。”菊娘纠正她,“你要是落个风湿病,我没脸见殿下,给我回去休息!”
“不。”谭鸣鹊夺下她的酒杯,抢过来硬喝了一口。
菊娘急得抢回来,但杯中酒已经少了大半:“喂!你的伤可还没好!”
谭鸣鹊讪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都能下床走路了。”
“孙大夫一天没说你痊愈,你就不许喝!”菊娘指了指正屋,“回去休息。”
“让我再坐一会儿。”谭鸣鹊揽住她的腰,整个人倚靠上去。
菊娘哭笑不得:“你醉了?”
“没醉。”
“醉了的人都这样说。”菊娘放下酒杯用双手搂住这个病人,“酒量这么差,还敢抢酒?”
“我没……”谭鸣鹊咂咂嘴,抱着菊娘睡着了。
菊娘实在佩服她这天生的厚脸皮。
“这才过几个月,你就成了个混不吝。”菊娘摇摇头,“我怎么觉得,更没法对殿下交待了呢?”
但话说回来,无论谭鸣鹊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苏醒过来,平安无事,沈凌嘉就足以欣慰了吧?
“算你好命,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我来收拾残局。”菊娘抱着她走到正屋,谭鸣鹊仍是住在似锦院,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服侍她的侍女全支开了。
菊娘把谭鸣鹊撂在床上,给她摊开被子盖上,功成身退。
月光映照的大床上,唯一的主人慢慢睁开眼睛。
谭鸣鹊没醉,也没睡,菊娘一走,她便“醒”过来。
其实刚才出去真不是冲着那杯酒,她有些话想要找人诉说,但喝了酒,被凉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不少,于是倾诉欲又下去了,她便顺水推舟装了个醉,让菊娘送回来。
吹风还是有后遗症的,她马上感觉到头疼。
当初她流了那么多血还能醒来,确实是奇迹,因此,落下这点小毛病,身子变得虚了些,谭鸣鹊也就不在意了。
沈凌嘉的消息,不断从前线传回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等待魏王牺牲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
战报,也从“败退至”慢慢变成“有所小胜”,偶尔“大胜一场”,虞王军竟节节败退。
又一个奇迹。
当然,能赢的功劳在左将军。
但被所有人看作拖油瓶的沈凌嘉却没有拖后腿,还保住了自己的命。
这样一来,作为名誉主将的他,凭空得到了天大的军功。
这简直是极意外的意外之喜,所有人,包括沈清辉在内曾期待的只是他别死得太惨。
比如被虞王军直接抓走之类的……若真发生那种事,左将军大概会第一个一箭射死他,也免得他“受辱”,只是沈凌嘉做得太好了,他的运气也太好了,一身与众不同天生靶子的打扮,都没死在虞王军的箭雨下。
故此,一场冬至才会博得英王大赏。
就在冬至前一天,前线传回消息,大军已经把虞王军打回了渝州,这是虞王的大本营,他再退能够退到何处?这场决战,结局已定,唯一值得担忧的是会死多少大棠士兵。
还有,在这场决战中,作为唯二首脑,甚至在象征意义上更显重要的沈凌嘉,能不能最后幸运一次,活下来?
这也是一直苦恼的齐王他最后能期待的好时光了。
非常不幸的是,谭鸣鹊和齐王有了一样的苦恼,齐王有多想沈凌嘉死,她就有多想沈凌嘉活着,而他们又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只能等到从前线传回的战报,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齐王没法将自己苦心盼望三弟去死的愿望说与人听,谭鸣鹊也没法将自己苦心盼望先生凯旋的期盼与人分享。她本来想找菊娘谈谈,只是,喝了酒,居然勇气全消。
谭鸣鹊只能从这些战报里得知沈凌嘉平安,但她没有机会看到他亲手写的信。
沈凌嘉哪有时间写信,据说他在军中对左将军言听计从,每一次军事会议都参加没一次不出席,虽然作为一个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军事菜鸟他可能根本听不明白,也依旧坐在应该在的位置上听完全场。谭鸣鹊知道沈凌嘉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否则不会在十六岁的年纪就能把一个先生当得那么好,也许等他回来,也算是半个将军了呢?
渝州决战不会有事,谭鸣鹊相信他。
在她昏迷的时候,曾经听到几句话。
——“我一定会赢,一定会回来,你也一定要来迎接我。”
——“我走了。”
——“你等我。”
醒来之后,沈凌嘉已经不见,但说这些话的声音一定是属于他的。
谭鸣鹊不知道那会不会只是自己昏睡时的梦,但如果没有这些话,每一次旧伤复发的夜里,就没有那么容易熬过去。谭鸣鹊对许多药材过敏,包括人参这种用来吊命的药材,所以孙大夫给她开的方子都不得不修改过,谭鸣鹊能够从生死线上挣扎着活过来,除了那些苦涩的药,也靠了极强大的求生欲。
她真的从未那么不想死。
因为想到了这些话,她想活着。
那时候她没有开口回答他,但她答应这些承诺。
她相信他一定会赢,一定会回来,而她也一定会去迎接他,当然,她会等他。
是,若沈凌嘉真的凯旋而返,将会是震惊大棠的奇迹。
但是,如果奇迹总是发生,那么再发生一次,也不算是异事了吧?
“先生……”
谭鸣鹊从床上跳下来,推开窗户,望着天上那轮满月,“您一定要回来,我在等。”
清透的云朵,掩映着纱雾似的的金光,洒在前院的地上。
这一夜的冬至,比往年更冷。
……
齐王府。
距冬至前战报到达,又过了几日。
这些天,齐王一直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焚香祷告。
他的幕僚每日都得替他表明清白,“齐王殿下这是在为前线将士祈福,希望他们早日战胜虞王,早日凯旋,回来得早还能过个年。”
所有被绑上战船,退不下来的人,都只能这样说。
☆、杀苍蝇
因为他们已经退不下来了!
难道他们要告诉外人,齐王每日焚香祷告,盼望魏王死在渝州?
虽然,他们简直觉得齐王是疯了,对菩萨许这种愿望,也不怕报应来到?但是他们连劝都不敢劝,哪怕是扫地小厮都看得出沈凌岳状况不对。随着前线战报一次次报回好消息,齐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经很久不上朝,每天以祈福的名义呆在府中,因为沈凌岳已经连演都不知道怎么演,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愤怒!
怎么会!
沈凌嘉怎么会活着,左将军没给他找几场送死的战役吗?
齐王写了信到前线,当然,考虑到安全,他并未写得太过醒目,只是旁敲侧击地建议左将军开几场小战斗,送沈凌嘉去“体验一下”。左将军没有回信,也不知道是信件在中途丢失了,还是他根本没有回复。
沈凌岳的心一天比一天纠结,他惊恐难安。
他预想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沈凌嘉不止没有死,眼看着战争很快就要结束。
且是大胜结束!
那么,当沈凌嘉凯旋归来,在大棠,魏王这个称呼该有多大的威望?
也许有人会说功高震主,但沈凌岳清楚,父皇在乎那些!他垂垂老矣,只想要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从前他属意于他,但若是沈凌嘉裹挟着这么大的功劳归来,那么沈清辉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尤其是沈凌岳身上并没有大功在身,甚至最近还做了许多让沈清辉失望之事的情况下!
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现在他只能可悲地跪在这里,焚香祷告,祷告沈凌嘉去死,这有什么用!
沈凌岳一边做一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无用功。
不,他不能这样,他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他已经将沈凌嘉逼迫到了绝境,若沈凌嘉打败他,不会给他生路!
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
不能!
沈凌岳的双眼变得通红,三分是愤怒,七分是……好几天连续跪在这没有好好睡觉给熬出来的。也许是睡眠不足给了他痛苦的刺激,沈凌岳突然生出一种想法,如果他不能了断心中的烦恼,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安眠。不能坐以待毙,他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但具体要怎么做,沈凌岳还只有一个雏形。
他还不敢付诸实践,他怕,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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