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没谁敢惹他——除了他大哥。
沈凌嘉也不知道自己着一股无名之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看着谭鸣鹊疑惑的面容,他想说,却说不出口。
刚刚秦将军问他怎么会忽然收了个女弟子,旁敲侧击地打听谭鸣鹊的身份,又不经意说她似乎是从风柳楼中出来的——就差直接问他谭鸣鹊是不是谁送来暖床的,找个名义留在府中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是。
侮辱他的学生,岂不就是在侮辱他?
沈凌嘉想生气,却在面对秦将军质问他与她是否当真清清白白的时候,无言以对。
他们当然是清清白白的,可若当着秦将军的面承认,那么以后也会永远清清白白,他不屑说谎。
但是,他的心中,当真连一丝妄想也没有吗?
沈凌嘉发现,他再怎么愤怒,也无法毫无芥蒂地反驳,斩钉截铁地否认。
问心无愧——他当不起这四个字。
与秦将军分开后,他一直忍不住想这些事。
如果他们当真清清白白,毫无关系,他应该出于避嫌,马上将她送走。
他不想。
如果让谭鸣鹊现在就走,离开魏王府,离开他,他愿不愿意?
他不愿意。
就算骗也好,拴也好,他一定要让谭鸣鹊留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沈凌宥,一个菊娘。除了这两人之外,他从来不敢信任其他人,因为时时刻刻都有一个想要自己的性命的大哥在盯着他,齐王有权势,有金钱,连能用的人都比他多,他早知道自己的府邸被细作塞成了筛子,也只能隐忍。他不敢让自己露出丝毫马脚,不敢娶妻,不敢纳妾,什么女人都婉拒,他睡觉的地方,不敢让任何能公然亲近的其他人接近。
只是,从渝州开始,他下意识觉得,有一个人可以付诸更多信任。
除了沈凌宥和菊娘之外,还有一个人。
他第一次看见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被人掳掠的小姑娘,会点刺绣,可以帮他。可带她回府之后,她却大胆提出,愿意做一个双面细作,替他迷惑齐王的人。他不敢相信,她这个年纪的人,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做好,可不久后他明白,他还是低估了她,她拥有远高于她年龄的智慧,她甚至拥有远高于她经历的稳重。
无论在京城还是在渝州,无论面对胁迫她的人还是威逼她的刀,她永远不会彻底放弃抵抗。
但她并不止这些。
她还拥有坚定和顽强的信念,不管嘴上怎样抱怨,但他教她的,她从来都认真学了,短短一年,她从大字不识,学到如今已经能够提笔写诗——虽然,写的真不怎么样。
这么久,除了兄弟,除了自小培养的属下之外,第一次有一个不一样的人来到他身边。
他试图了解,他愿意信任,他想要……
他想要。
“先生?”谭鸣鹊用最后的耐心再呼喊了一声,要是他再不答应,她也只能把沈凌宥拖回来受死了。
可能叫沈凌宥真挨顿打,沈凌嘉会好点,她真怀疑激怒他的人就是沈凌宥。
沈凌嘉陷入沉思中,他自己倒不觉得,她看他这张陌生的脸可快吓哭了。
她真想去捧一面镜子来,让他好好看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阴云密布,满脸杀气。
谭鸣鹊忍不住好奇,他琢磨什么呢?气成这样?
她死都不会想到沈凌嘉是用这张充满杀气的脸,在想,她。
“吵。”沈凌嘉终于打开尊口,吐出一个字。
谭鸣鹊琢磨半天,估摸他的意思是这附近人多口杂,吵闹不堪。
“那怎么办?”他肯说话就好,她乐得陪他说话。
“我们去湖边走走。”
“这里还有湖?”
沈凌嘉不再解释,牵着她的手出了院子,他手心发热,力气惊人,握着她的手让她产生自己是被烙红的铁钳夹住了手的错觉。
其实也没有那么滚烫,只是他现在的表现实在不太正常,让她觉得有点……危险。
谭鸣鹊不敢拒绝,只好跟着他走。
☆、失望
想不到,沈凌嘉对这里竟然很熟悉,带着她七弯八拐地闯进了一个有湖的院子,中途一直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判断过路线,就像是在魏王府里漫步一样,好像到了每一个路口都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拐才是正确的。
这个有湖的院子当然也有看守,但只看了他一眼,便马上低下头离开。
沈凌嘉拉着她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这里也有石桌石凳,他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您经常来这?”
“……”
沈凌嘉没回答,谭鸣鹊尴尬地摸了摸膝盖,小声问:“那我换个问题?”
她自觉地转移话题,道:“我听七殿下说,秦将军是您的表舅?”
“远房表舅。”沈凌嘉生硬地更正了她的话。
虽然语气还是不怎么样,好歹是愿意搭话了。
谭鸣鹊安慰自己,哑然半晌,过会儿才接着说:“先生对这里的路很熟悉啊。”
说完才想起这个问题跟之前沈凌嘉拒绝回答的那个差不多,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再换一个。”
“我是第一次来这。”沈凌嘉道。
谭鸣鹊有些惊讶,第一次来,却像是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
她可不信。
沈凌嘉道:“我知道这里所有的路。”
他说得尤为自信。
要不说先动心的人是傻瓜呢,沈凌嘉才刚动心,就忍不住说出了这个秘密。
虽然他说得非常隐晦,但对于谭鸣鹊而言,这一句话就足够让她听懂了。
沈凌嘉肯定看过秦将军府的地图,但像这种重臣,府邸规划都是极为隐秘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地图透露出去?他是怎么获得这份地图的,便颇耐人寻味。
何况,秦将军还是沈凌嘉的表舅,虽然,是远房亲戚。
“我知道他不喜欢你,你也知道,但你不用怕他。”沈凌嘉道。
“……先生,其实这些话您没必要告诉我。”谭鸣鹊忍不住说。
她好奇心重,却并不想知道这么多秘密,尤其是牵涉得这么深的。
知道越多的人,越重要,越安全,也危险,越难出局。
沈凌嘉会不知道吗?
他说:“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
“您真的信我吗?”谭鸣鹊看着他的眼睛。
在月光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狡黠、得意,又可恶。
“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永远相信你。”
她走不了了。
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
这一刻,沈凌嘉有种释然的感觉,他忽而觉得此刻的心情是那么畅快。
原来他早就应该顺应自己的内心,不想让她走,就别吝啬线,把她绕一圈又一圈,她再也解不开,再也走不掉,他自然不会头疼。
“你是我亲自选择的人。”
沈凌嘉的头疼病好了,谭鸣鹊的头疼病前来报到。
她捂着脑袋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她想不明白怎么出来一趟事情会忽然发展到这种局面。
是哪儿她走错了,是哪儿她没看懂?
还是,根本是他脑筋搭错了弦,接错了线?
“先生……”
“不管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我告诉你。”沈凌嘉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谭鸣鹊无奈地看着他,十六岁闹任性的殿下,他真够可以的。
她能问什么?
他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绝不为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做一次辩解。
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辩解,他想他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然而,沈凌嘉可以任性,她却不能,她不得不考虑到这个任性的殿下如果第二次任性该怎么办。
第一次任性用秘密将她强留;
第二次任性……万一是源于被她激怒呢?
谭鸣鹊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处境,她根本就不安全,他一点也不可靠。
他站在支配者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说那些话,一点也不动听。
谭鸣鹊深深地连续呼吸了三口气,把一切不愉快的感情都压下去,此刻她得重新考虑,她已经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却在此时才发现自己攀附上了一棵多么自由舒展的大树。
这发展真够糟心的。
谭鸣鹊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
“是,我也相信先生。”
她只是凭本能,觉得这是沈凌嘉想要听到的话。
虽然她在心中不断犹豫,可之所以犹豫,正是因为矛盾。
一方面,她不喜欢沈凌嘉替她做出斩断出路的决绝选择,另一方面……
她无法拒绝他。
谭鸣鹊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一个小角落在动摇,那是陌生而无法解释的情愫,源于什么,为了什么,她统统想不明白,但她无法拒绝他,即便是他替她做选择,她也下意识不想让他不高兴。
说来好笑,对于他的强硬,她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内心另一个想法是,她多希望他也能感受一下她所感受到的郁闷。
无法接受却又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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