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成将军将他们遣走后孙钊偷偷拐了回来,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偷看。他听不清将军和少年在说些什么,只是看起来他们关系非常得好。而少年站在那里的时候,身形笔挺如青松,仿佛立于群山之巅,自有一股傲然之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之后这位奇怪的队长传授“安慰人技巧”令他刮目相看。白虎之战更是威震四座,丝毫不亚于六年前将军一战成名时所带来的震撼效果。孙钊内心的膜拜之情更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队长,我很敬佩你!”孙钊十分诚恳,一张严肃的脸上掩不住的不良笑容却大大降低了他的真诚度,“换成别人就是没被那一掌拍死也得半身不遂了,你不过断了几根肋骨,还重新站起来继续搏战斗,简直就是奇迹啊!你骨头是钢做的吗,这么硬!”
即恒抬眼看着他,似乎在揣摩他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半晌才答非所问,反问道:“如果你要被人打了,你明知躲不过,会怎么办?”
孙钊一愣,立即回答:“躲不过就防卫。”
“就是这样。”即恒淡淡道。
孙钊张着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更加难以置信:“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还能防卫?你怎么做到的?”
即恒目光飘远,看向窗外的上弦月,幽幽说道:“我曾经有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臂被慢慢扭断的经历……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快了,所以我也没感到有多痛苦,凭着本能吧。”
孙钊愕然。原本半梦半醒的张花病乍一听到这么一句惊醒过来:“谁?谁这么心狠手辣?”
“我姐。因为我扭断了她的梳子。”即恒答道,语气淡到不能再淡。然而听的三个人却都是全身一抖,脊背发凉。
“……”一直不出声的陈子清不禁心中酸涩,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在家里的位置都举重若轻,不被人重视,甚至远不如自己。看他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又有谁能看到背后他终日饱受继母继姐的虐待,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
二少,你从哪里看来的三流小说情节?
“你爹你娘难道不管吗?”张花病彻底醒了,他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爹,关怀主义和人道主义一齐复苏。
“管呀。”即恒答道,“我娘得知后大怒,我姐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十天没能下床。”
屋子里忽然凉飕飕的,门窗都关好了吧?
“然后。”即恒顿了顿,陷入回忆中,脸上带着某种怀念的笑容,“娘说,子不教父之过,我爹也陪着我姐一起受罚,一直跪到我姐腿伤好为止。”
……为什么今晚突然这么冷啊?三人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言语不能。
这是怎样彪悍的一家子?简直无法想象……
“咳咳。”孙钊清咳几声,琢磨着想转移话题,他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仍有很多不解之事:“队长,我说话可能不太中听,可无论如何我都想弄清楚……那天你摔下去以后分明已经断气了,为什么……突然就醒过来了呢?”
即恒懵懂地眨了眨眼,喃喃道:“不知道,可能晕过去了吧。”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淡,好像只是在谈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好像有人问他:“你怎么突然倒下了?”他说:“大概是中暑晕过去了吧。”
这是怎样一种……霸气!
只是晕过去了吧。孙钊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一个人有没有断气都探不出来!早春的天气也不可能让一个人中暑晕倒!
他捧着汹涌澎湃的心口,含泪忆起当年将军身负重伤返回营地,连盔甲都像是被血浸过一样滴滴答答地直往外淌血,看得他心惊肉跳当场就被吓哭了,将军却拧着眉毛笑道:“不碍事,都是别人的。”
现在的情景简直与当年如出一辙,孙钊对即恒的景仰之情又登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即恒没注意到孙钊闪闪发光不亚于宁瑞的桃心眼,他望着屋顶,似乎若有所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子清忽然有些恼怒地问道:“你一直都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即恒怔住,好像没料到会被人这么说。
子清坐了起来。他和张花病的床位在进门左手边,即恒和孙钊在右手边。所以他能直视着即恒的方向,目光中闪过严厉与不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我当时稍有犹豫,或者发生意外状况,你随时都可能被我杀死!”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感到一阵后怕。当时的自己已经完全失去冷静,拼着违逆公主的旨意也要自保。这也是他要求他做到的。
可他自己却视生命如粪土,为了一只要取他性命的牲畜而不顾自身安危,拿命去冒险。这怎能不教子清生气?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孙钊和张花病知趣地禁声观局。
“你为什么不说话?”子清逼问道,“你以为你为它丧命了,那只畜生就会感谢你吗?它只是一头没有感情的畜生……”
“那我也有件事要问你。”即恒打断了子清的话,因他睡在窗边,黑夜里仍能看到月光下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他问子清,“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武器这么执着吗?要不是你太心急恐惧,我也不会出这个下下策。”
“我……”子清答不上来,喉中似有异物堵塞般难受。
即恒轻浅地笑了笑,说:“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理由。我先前就说过了,人与兽本是同根,你又怎知兽没有感情?……”
“好了!”子清一肚子内火,匆匆打断他说道,“以后我不再管你就是!”说完他拉过被子,愤愤地钻了进去。
空气变得凝滞,刚刚建立起来的欢乐祥和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即恒神色暗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孙钊受不了,既然大家是生死与共的同伴,那就是兄弟。兄弟哪能有隔夜仇?
于是他顾不得子清会怨他,趴过去对即恒说道:“队长你扯着二少的伤心事了。二少小时候差点被狼咬死,所以他特缺乏安全感。”
说着他露出一排整齐威武的牙齿,坏笑着说:“谁叫他是二少呢。”
即恒看了孙钊一眼,颇给面子地微微一笑,追问:“什么二少?”
“不准说!”陈子清忽然坐起身怒道。那神色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羞愤。
因为他的威信一点都不顶用,孙钊继续悠悠解释道:“因为他‘二’嘛!”
陈子清深深吸了口气,痛苦地拉过被子,一世英明永无翻身之日。
孙钊见话都说开了,索性将他那点老底翻个痛快,凑到即恒耳边轻声道:“二少来军中才不过数月,副将也只是挂名而已。”
即恒了然。一个公主,一个副将……成盛青果然是没有安好心,专门将这个烫手山芋塞给自己。
陈子清羞愧难当,但他是个男子汉,勇于接受磨难和难堪:“让我当副将是我爹的意思,成将军不过是卖我爹一个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当我是个花瓶……”他吸了一口气,“早晚有一天,我会做到让自己对得起这个称号。”
即恒几不可闻地笑了起来:“气焰倒是不错。”他挪了挪头,看向对面的子清,口齿清晰地说道,“我等着你出人头地的一天,再向你讨回人情。”
子清一怔:“什么人情?”
即恒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欠我一条命,我迟早是要你还的。记住了吗?”
三个同伴面面相觑,即恒又说:“所以,往后公主若是为难我,你们得要替我扛着……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孙钊脑子转得快,这绕了一大圈他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道:“好,我欠着你。”
子清也慢慢反应过来,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道:“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的。”
张花病一向没什么意见,孙钊答应了他也就答应了,只是他加了一句:“队长,下次不要装死吓我们。真的很吓人……”
黑暗里即恒似乎在笑,能迅速而有效地拉到全部队员一致赌上性命的支持,被拍两下也值了。
陈子清轻轻舒了口气,感觉连日里压在心头的重量好像都消失了,双肩也轻松了不少。
他意识到即恒可能是在激励他,心下感激又不好意思道谢,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张了张口却突然说道:“我还是不认可你当队长。”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尴尬,嘴巴却不受控制地继续说下去:“制定战术不考虑因地制宜,想当然就发号施令,孰不知胜败往往就取决于细节之间,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严重的惨败……你已经吃到苦头了。”
他冷冷看向即恒,接着话题一转,话锋依旧犀利:“更何况你……觐见公主的时候,身为领队不能以身作则,身为武者却心不在焉,竟让一个女子趁机偷袭……说出去只怕连成将军的颜面都挂不住。”
即恒默然,这个二少还真是会记仇,逮到空子就让他反将了一军。可他句句在理,即恒也没法反驳。
不知是不是被戳到痛处了,即恒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半晌才幽幽叹道:“……公主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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