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爬上即恒的肩膀,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如果当时他没有扔下和瑾,没有自作聪明让她朝着错误的方向走,也许她不会有事……
如果他肯多信任她一点,如果他不介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许她真的不会有事……
丝绸上冰凉的触感让即恒感到一阵发颤,好像这冰凉能一直冷到心底,上面早已没有了她的体温,就连衣服本身都已被鬓狗的齿爪蹂躏得破破烂烂。眼眶渐渐泛起酸涩,他不明白这份心情究竟为何会如此强烈。
生与死,他早已经麻木了。
就算今日在这里死去,他也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可是为什么胸口会感到这么痛,痛得他难以承受,甚至难以呼吸……?从落英谷逃脱以来,从父亲的死亡里逃脱以来,他再也没有这么痛过,无数次被欺骗,被出卖,被伤害,他都没有这么痛过……
“即恒,是你吗?”
一个极细小的声音混杂在混乱不堪的猎杀声里,虽然微弱,可即恒仍然捕捉到了声音的存在。他匆忙站起身,在幽暗的林中盲目地寻找:
“公主,你在哪里?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在这里……在这里……”和瑾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自林中传来,即恒几乎把这一片地尽数翻遍才在一个坑洞里发现了和瑾。
她受伤了,剑不知道被甩在了哪里,肩膀上一道深深的齿痕血流不止。但她依然活着,在即恒找到她的时候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喃喃道:“你终于追上来了……”
即恒咬住唇忍住冲口而出的情绪,将她一把拥进怀里,好像稍一松手她就会像雾气一样随风飘逝。和瑾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少年的双臂像两根铁钳将她牢牢锁在胸前,她甚至可以无比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剧烈如鼓的心跳声。
这份心跳声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在梦里,她真的死里逃生,活着再见到他了……
和瑾照计划离开以后遇到十几只鬓狗的追赶,她的身体早已快到极限,在十几只妖魔的围猎中拼着最后的意志杀死了大半后,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当先一只鬓狗借机扑向她的脖颈准备给她致命一击,她情急之下去拔脑后的银簪,这个动作让鬓狗心有余悸,便是她放松的这一刻身后突然遭到偷袭,饶是她及时发觉避开了要害,却仍然让对方得手咬住了肩膀。
之后的记忆就像噩梦里最恐怖的一段一样,她连回忆都不敢再去回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与鬓狗的缠斗中被什么东西卷住拖行了好远的路,也记得自己匍匐在地上拼命地爬,手指嵌进泥地几乎要折断,血流进眼睛里,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一片殷红……至于自己怎么滚落到这个坑洞里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劫后余生的欣慰却没有持续多久,蚀心藤与鬓狗的捕杀渐渐有了平息的趋势。想来蚀心藤自沉眠中醒来,此时吃饱了便又要进入沉眠。这是他们逃走的好机会,但也是暗藏了许多不确定的危险。
此时一旦鬓狗折返回来,只怕他们已经没有招架之力。而鬓狗疲于奔命,同时急于渴求食物,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陷入持久战的话将会对他们很不利。
和瑾的伤势需要治疗,即恒撕下和瑾丢弃的破衣裳给她做了包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臂上也有几个黑洞洞的齿痕。鬓狗的厉害他不是第一次遇见,然而这么多数量的鬓狗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而鬓狗明明数量胜券在握,却对蚀心藤保持着由衷的恐惧,可以想见,这座山头原本的鬓狗绝非只有几百只而已。
它们被困在了这里,走不出去,连食物都找不到,只能眼睁睁成为别人的食物还无力反抗。如此说来,这里的的确确是蚀心藤的地盘,是它独属的地盘。
可蚀心藤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还能站起来吗?”让和瑾休息了片刻,他们必须要赶路了。没有食物,没有水,也不能休息,面临这般绝境,谁也没有抱怨一声。
和瑾平日里娇生惯养,一点水都碰不得,可是即恒现在才发现这个少女的意志力超乎寻常的强大,她的力量虽然受制于身体的限制,但却仿佛是一股怎么也用不完的源泉。每每到他觉得已经不行了的时候,她仍然能坚持下去,带着伤痛、忍受着痛苦,不停地坚持下去。
三生为王,三世为煞。
这句箴言仿佛预示了和瑾命运的另一个侧面,不论她遇到多少困难,多少痛苦,她也无法去逃避,甚至无法去躲避——只能坚持下去,正面去迎击。
“不行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即恒忽然感到心软,手里纤弱的手臂一直在打颤,她几乎已经站不起来,身体无限接近于崩溃,然而她的精神却始终清醒着,支撑着最后的体力。
“不。”和瑾摇摇头,“快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不要
她曾经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过就此长眠在此地,然而现在终于坦言不想留在这里。这才是和瑾的心里话。
一个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出乎意料的举动,那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但却不一定就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和瑾被困在笼中无处逃脱,然而真正困住她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内心,当她无法在感情与渴望中做出抉择,令自己深陷痛苦中时,她只好选择了逃避的第三条路——轻生。
恐惧死亡是天性,恐惧生存却是无解的痛苦。然而死很容易,生却需要更多勇气。
逆境中的伤痛让少女真切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不仅是因为肩膀上钻心的痛楚,还有少年拥紧的怀抱,炽烈的心跳。只有活着才能拥有的温暖,让她舍不得放手,哪怕前方依旧黑暗,道路继续崎岖,她也舍不得沿路上那一份微不足道的温柔。
“不用担心我,我会跟紧你的。”她绽开一抹略带疲惫的笑容,眸里却亮起明亮的光芒,恍若行在黑暗的人终于找到了明灯,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她的笑容像一股暖流涌上即恒的胸口,他不禁松了口气,就连手臂上的伤痛都好像减弱了几分。实话说来,这一路上他并不担心他们是否能走这片迷宫,他只担心和瑾会撑不下去。
一直都很要强的人突然卸下伪装陷入绝望,比任何人都难以重新振作。已经破碎的自尊心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连修补都无从下手。可是这个少女却又一次让他看到了奇迹。
“公主,你不担心出去以后还要再去面对的事,面对的人吗?”他想确定和瑾是否真的从心灰意冷中振作起来,哪怕再揭她的伤疤也要问清楚。
和瑾听到他的话,眼里的光芒顿时暗了几分。她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闷声不语地别过头,从即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捷,她……果然还是不行。
少年悄悄叹了口气,算了,她能打起精神来已经很努力了,不该再去逼她。谁知和瑾突然转过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双眼眸里燃起一股火焰,十分明亮耀眼。她咬了咬唇,用了最大的勇气对即恒说:“如果能出去,我要向皇兄挑明一切。”
“挑明一切?”即恒怔愣,她要挑明什么,向陛下直言她不想嫁给暮成雪,还是其他什么……
和瑾微微笑了起来,这一笑让她整个人都释然起来,喃喃道:“以前我总是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生气,我总觉得他给我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我迁就他是必须要做到的。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是他饲养的金丝雀,可以任由他的心意去摆布。我有我的底线,所以这一次我要明确地告诉他——我不要!”
我不要!说到最后的三个字时她抬起头抓着即恒的手臂,好像在寻求某种力量给她更多的勇气。她从不曾对兄长的指令有过任何违抗,仅有一次赏花会时她动了怒当众与他翻脸,可是就算那一次她几乎气到内伤,最终也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一直以来,她都对那个人的指示奉若神旨。即便是罪,也都替他扛了。
可是现在她不想再去勉强自己,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怀念的人,她早该接受这个现实。
“即恒,如果全世界都与我为敌,你会站在我身边吗?”她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即恒始终觉得和瑾对自己的身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如果全世界都与她为敌,那一天当真到来的时候,那一定不会是他能插手的局面了。他张了张口,说:“会。”
和瑾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凝着那双水瞳,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去拒绝她。也许这个女子注定了会是他这一生里少有的克星,让他牵肠挂肚,又肝脑涂地。
“我会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和瑾轻声道。
雾气不知何时又一次淡去,稀稀疏疏的星光散布在夜幕里,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中显得分外寂寥。和瑾的心情在深沉的夜色里沉淀,忽然失声叫了起来:“云罗星!”
即恒闻言顺着她的目光仰起头,光芒夺目的云罗星淡定自如地挂在头顶的幕布里,像一位掌控全局的王者,任世间沉浮,唯它镇定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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