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面色如常,只瞧着唇却抿得更紧了一些,心中不禁腹诽,想用激将法么?嗬——他便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当如何。
“宰父大人说笑了,今年文科状元请愿入我刑部,连破奇案,哪里有宰父大人说的什么疑难杂症,倒是大理寺,听说近两年积累的‘悬案’是越来越多了,噢~对了,今儿不就是又有一件了么,大理寺与刑部本就是同根生,既然宰父大人如今遇着难题,刑部又岂能袖手旁观,自然当携手共同进退才是。”
宰父敖却是严肃满面,只暗道,看来回去得好好整顿整顿大理寺了,可养不得吃里扒外的家伙儿。
而一旁的夏寒却也是冷若冰霜,刑部居然有大理寺的人?!
位于上首的北夏皇冷眼瞧着,乐得坐观其成,作总结陈词,“既如此,那寒儿你就多多配合宰父爱卿,务必在年前结了此事,介时,朕设宫宴宴请百官家眷。”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心内一跳,宴请百官,家眷?
皇上这是想做什么?
夏寒与宰父敖自然同时扑捉到这一点,双双对视一眼随即错开,纷纷打算上前询问,却见北夏皇已半阖着眼全身心地倚在了龙椅之上。
两人见状便只好禁言,同道:“微臣(儿臣)领命,微臣(儿臣)告退。”
…………..
出了御书房,两人一前一后往宫门处走去,原先立在门外的夏雪自然也是紧紧随在夏寒的后头。
宰父敖闻着后头响动,回眸探之,正好瞧见夏雪赶上。
佯装不见转过身后,片刻,状似无意的叹道,“皇上对七皇子的宠爱只怕连太子也要逊色三分哪!”
夏寒闻言淡淡一笑,知他说的是进宫所带随从一事,也不解释。
当年是皇上亲自允准了的,这事儿自不用多说,多说也无益。
只平和地道了句,“听说师家大小姐晕倒在了宰父大人的府邸,既然她是此事至关重要的人,本宫又将将得了皇命配合大人查案,自当上府慰问,但今日不巧,方才路滑衣袍沾了水,本宫还得回府换件衣裳才行,以免失了礼,所以还请宰父大人先行,本宫稍候再来拜访。”
宰父敖讶异夏寒前后态度的转变,心下奇怪,七皇子夏寒方才还一副‘嫉恶如仇、屈打成招’的模样,到得如今,他该回味过来方才不过是激将法,可他不但没有悔不当初,还一副欣然受之的模样。
怎能不让人奇怪,可这一番话滴水不漏,他到底是破罐儿破摔还是使了个计中计?
罢了,自然他等会还要上门来,介时再细细推敲不迟。
当下便还了一礼,加快了几步自顾得往宫门处走去。
直到过了转角,夏雪方才轻轻上前,躬身请示,“爷,可是成了?”
“嗯,此事将由我和宰父敖来办。”
夏雪忙道了句恭喜爷。
夏寒不置可否,转念一想,满含戏谑,道:“你让经一过府来,就说,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二十九回 闻名世界
“小姐,可是醒了?”夕儿拿起手中的铁钳将炭火又拨弄了几下,瞧着帷幔后头有些响动,便轻声询问道。
一声似砂纸磨过桌面一般嘶哑的声音传来,“嗯!”
夕儿欣喜一笑,忙大步走向内屋,将帷幔掀开挂于两侧,扶了师轻青起来,“小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夕儿瞧着小姐都能发出音来了。”
师轻青就着夕儿的手撑起身子靠坐了起来,喘了几口匀了气息,对着夕儿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水杯。
“小姐可是口渴了?”夕儿心领神会。
师轻青淡淡点头,“嗯!”嗓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得利索,只能发出单字音节。
夕儿瞧见师轻青神志清醒了,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儿,便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姐,这水是我方才打的,还有些烫,你小心着些儿,方才宰父大人来了,但听说小姐还没醒便回去了,临行前还特特去一旁的小厨房吩咐了薏米双红粥,配的是京上千金一斛的羊乳,按照太医说的话来就是甘温无毒,补寒冷虚,润心肺,治消渴,疗虚劳,易精气……总之就是极好的东西,不过不用太医说,那千金方才一斛的东西可不是顶好儿的么,这会子也快好了,小姐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师轻青望着夕儿喜上眉梢的生动背影,不由一笑,她之前定是吓坏了,此刻眉飞色舞地恨不能告诉全世界,她家的小姐醒了……
夕儿的身影在师轻青的眼眸中越来越模糊,仿佛隔了水一般在不停地晃动,却闪着粼光。
师轻青突然想起前世有一次给自己放假看电影,电影的主人公从三楼不慎跌落摔断了腿,差点成了植物人,是他的朋友一次一次地在病床前呼唤着他,每天给他讲着新鲜的故事,说着这一病大家带来的关心,说着他爸妈每日里来对他有多么的思念……丝毫没有放弃,哪怕一刻,日复一日……也许上帝在周游列国时终于来到此处,法外开恩,没有剥夺了主人公最后一丝思想,最终奇迹发生,主人公醒来后,瞧见的是他的那位朋友拿着好吃的分给同病房的病友,喂给照顾主人公的护士、医生,整个科室他都在一一感恩。
他比他更高兴,他的朋友。
师轻青在此刻,瞧着早已远去的夕儿,突然很想大喊,想要叫住她,给她一个拥抱,如刚来的那夜一般。
可是师轻青喊不出来,就像此刻她只能冷眼瞧着不速之客而至却喊不出来叫他们滚出去一样。
“都说红颜落泪相思易碎,今儿个倒是领略了一番,只不过这碎的是不是相思还有考究,老七,你说是不是?”经一红衣白扇,墨发蓝颜,翠玉冠,不言不语就有如云中仙人,国士丹青,亦难描之姿,此时正万分惬意地倚窗而立,却是一副翩翩公子风/流少爷的模样。
偏头询问着另一边身着月牙白花纹,披一件雪白轻裘,纵使轻裘名贵绝伦灿烂生光,亦抵不住他略一抬眸略一偏头回应经一时的模样,似世间美景浓缩,汇一人眉间,顷刻间惊艳万里江山。
是夏寒。
师轻青却是有些顾忌,顾不上欣赏这仙人之姿。
那日在众人面前那人丝毫不掩饰的杀意,心底胆寒犹如昨日。
夏寒见师轻青蒙头垢面两眼发黑只鼻子随着不时发出粗气,却不发一言。
不由心下奇怪,倒是有她不反击的时候。
于是衣袍一闪脚尖轻点窗沿,轻飘飘落于床前,与师轻青不过咫尺,呼吸亦能拂了对方的面。
除了秀唇紧抿,凤眸睁大,身体蜷缩至自保状态,却仍是没有说话,夏寒闭眼轻轻一嗅,仿佛能闻见外头正在熬制的汤药。
原来果真是病了。
不由慢慢睁开眼,‘好笑’得瞧着眼前不喊亦不动的女子,就像俯瞰大地的海东青瞄准了自己的猎物一般。
师轻青却没看起来那般有把握,他的眸子如星空闪耀,亦如星辰之光般暗含幽冷。
在那样的眸子之下一切的伪装都是多此一举。
尤其是那双与雪水般冰凉的手指正附在自己的右手脉搏之上。
……
而因本着‘梁上君子’有损自身行头的经一,自大门而入,姗姗来迟。
夏寒听着响动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竟然听着师轻青的心跳入了神,斜眼瞟见经一已抬步而入,便趁师轻青亦张望之际,伸手在她胸前一点,锁住了她的奇经八脉,使之丝毫不能动弹。
不动声色间掩过方才两只触碰在一起的手。
“去拿笔来!”夏寒偏头对着一旁看热闹的经一淡淡开口。
对师轻青的怒目相向视而不见。
经一望了望师轻青又望了望夏寒,望了望夏寒又望了望师轻青,一拍大腿,乐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才气氛的微妙。
“我这就去拿,马上!”说完,撒开了丫子去外屋书案上拿了笔墨,再重回了屋子。
“你起来下,这事儿我拿手。”说完,也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坐于床沿的夏寒,自己一屁股做了上去。
一脸笑意,“我要开始了哦,师大小姐,这可能有点点凉,不过别担心,一会会就好了哦!”
师轻青望着伸向自己的笔头一脸惊恐,越发瞪圆了眼睛,妄想吓退始作俑者,可经一这个大妈哪里会怕此时师轻青这个纸老虎,反而越发激起了经一想要逗弄的心思,“师大小姐,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哦,这样的话呢,墨汁就不会顺着你的脸颊流到你的眼里了哦!”
不说还好,一说,师轻青便越发瞪大了眼珠,如此还不解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输什么也不能输了阵势。
经一却只当师轻青这是格外享受,手指画得越发轻快,鼻子、眼睛、眉毛、媒婆痣、嘴巴、脸颊……
无一落下。
师轻青感觉那只湿润的笔就像小狗的舌头在她脸上舔来舔去一般恶心,想要呕吐喉咙干涸无比,胃口又空无一物,只是干呕,再加上身子动弹不得,连干呕亦无法子,胃里止不住地翻腾,更加难受起来。
少顷,一张脸便涨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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