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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到 (舞惜)


  霎时,大殿中央尽是裙裾飞扬,望之如水波般浩荡,亦如水波般娇柔。笙歌艳舞中,歌舞姬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姿妖娆。七彩绢衣在殿内四处飘舞如娇柔的波毂。靡丽的舞姿温柔起伏,在一盏盏亮起的琉璃屏画宫灯的映照下,似开了一朵朵妩媚妖娆的花。
  伴随着琴音曼妙、舞姿婀娜,宫人们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美酿摆上案几。
  一时间,大殿内言笑晏晏,一派和气。众所周知,这次合宫夜宴的主角是六公主舞惜。这样的待遇羡煞了旁人,反倒是舞惜表现得异常沉静。方才的错觉使得她无心去顾忌他人的想法,一味地陷入回忆中去。
  舒默身侧的承昭几乎是目不转睛地凝睇着舞惜。她唇畔的浅笑、她微蹙的秀眉、她流转的眸光,以及她眼底解不开的愁绪……
  这样炙热的注视实在让人无法忽视。舞惜回过神来,对上承昭的眼睛。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明了承昭的眼神,只是……
  舞惜微微偏头,有些不懂:自己和这个莽撞的男子此前所有的记忆似乎并不愉快,而他眼下这个样子,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吗?舞惜暗自苦恼,可不想牵扯进过多的感情!
  于是只得故作不懂,朝承昭几不可察地笑笑,移开目光,不去管那两道灼热的视线。
  夜宴渐入尾声,雍熙帝和舒默再次谈及和亲一事。舒默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自然希望越早越好。然雍熙帝心疼女儿,必得等舞惜年满十五,方允许出嫁。这样的小事无关痛痒,最后商定于翌年的五月十五,完成舞惜与舒默的大婚。
  第六十七章 待嫁
  夜宴散后,雍熙帝自去了皇后宫中歇息,余下嫔妃也相继离去。舒默一行人由赵德着人送出了宫,歇在了驿馆。
  云珠搀扶着舞惜,缓步出了崇德殿。殿外早有小顺子带着人备了轿撵候着。舞惜抬头望了眼月色,笑着说:“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轻易辜负?姑姑陪我走走吧!”
  知晓她的脾性,云珠使了个眼色,小顺子忙摆手命人先行回宫,自己则退开几步,远远跟在舞惜身后。
  初七虽为上弦月,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是极清明的,加之满天星辰耀目如钻。那样的光华,水银一般直泻下来,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淡淡水华中。
  月光下,所有宫阁殿宇的琉璃砖瓦,尽是一片粼粼,如碧波烁烁。
  扶了云珠的手,舞惜往澄心湖的方向去。
  七月,原是酷热难当的季节。然在夜晚,伴着柔和月色,闻着沿途花香四溢,却也能褪去白日的rela,让人自心底溢出一丝凉意。
  崇德殿往澄心湖的一路,尽是绿荫浓密。皎洁的月光隐隐透过树影,洒下一地斑驳。靠近澄心湖,便能察觉湖面上传来的丝丝凉意。
  远处有琴声缠绵婉转、笛音清亮悠长,两种音色在云影浅淡中重叠交汇,遥相呼应。微风徐来,露清霜明,月影摇动,珊珊可爱。
  舞惜择了近水的一处白玉石凳,缓缓坐下,一路无语。虽不明缘由,云珠却也明了舞惜今夜兴致不佳,遂并不出言打扰。
  澄心湖旁,遍种紫薇、木槿。七月间正是紫薇与木槿绽放之际。紫色的紫薇、粉色的木槿,恍若晓天明霞,然在如水月色的映衬下,只存了一抹处子般的娇羞。风乍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
  舞惜恍若未闻,并不拂去。任花瓣伴着微风,在衣间飞舞,若有似无的轻。偶有花瓣被吹落入湖,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呼吸间,清香扑鼻。偶有夜莺滴沥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舞惜喃喃吟诵,细听方知,她念的是那阙《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云珠侧耳细细听来,终究开口:“公主在念什么?听起来不免伤感。”
  舞惜微微摇头,良久,方缓缓道:“姑姑,这世间可有坚贞不变的爱情?可有执手一生的良人?”
  云珠一怔,从未听过舞惜说这些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微笑道:“近日事多,公主怕是没有休息好,不如早些回宫吧?”
  舞惜转身看向她,近乎执拗地说:“男子自古多薄情!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相爱如斯,也不能从一而终;陈阿娇受宠如斯,还是落得‘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下场……再看父皇,三千宫苑,又对几人有过真心呢……”
  不料她作如此言语,云珠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看了下四周,方才放下手来:“公主,隔墙有耳啊!”
  舞惜淡然一笑,起身说着:“是我太多思了,姑姑放心就是。”说罢看一眼湖畔,扶过云珠的手臂,“我累了。回去歇息吧!”
  一路无言。
  知晓舞惜心情不佳,云珠屏退了旁人,独自伺候在侧。
  待得舞惜上床,云珠思虑良久,缓缓开口:“公主,奴婢有些话想对您说。”云珠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即便是在舞惜身边,也并不多言语,这正是舞惜欣赏的地方。久在宫闱,难免喜好议论,如云珠般能做到“讷于言,敏于行”的委实不多。也因此,舞惜才愿意将心思说与云珠,并听她开导。毕竟许多事上,云珠比自己年长,看得更清楚些。
  将软枕垫高,舞惜半倚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向云珠,朝着床畔的小杌子努努嘴。云珠了然坐下,边帮舞惜拉扯好云丝被,边娓娓道来:“公主才情颇高,想来是思虑过多才会有稍早那番言论。奴婢没读多少书,跟着小姐才略识了字,公主说的那些奴婢虽不全懂,大抵意思也能猜着些。公主方才说起皇上,奴婢也是为小姐叫屈的。奴婢当日看着皇上与小姐鹣鲽情深,当真是佳偶天成。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后宫那许多人成日地暗中诋毁小姐。奴婢只希望公主日后能比小姐当日幸福!”
  云珠难得会这样议论主子,舞惜明白这是在开导自己。将手伸出被子,握了握云珠的,道:“姑姑,你是明白我的!若非这公主身份,或许我还能去求那一心人……如今,真是辜负了!”
  “公主,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今日夜宴,奴婢冷眼瞧着那乌桓二公子,并非是多情之人……”云珠的话未说完,就被舞惜摆摆手打断:“是否多情我尚不知晓,只是他眉目中透着一丝寒意,想来也是绝情之人!”说罢,舞惜极其不雅皱皱小鼻子,表示不赞同。
  云珠被她这充满孩子气的小动作逗笑,调侃道:“原来公主早早就观察得这般仔细了!”
  舞惜羞赧地瞪她一眼,缩进被子里,嘟囔着:“好了好了,天色已晚,我要睡了。”
  云珠摇摇头,将软枕帮她放好,又放下床幔,熄灭了大半的烛火,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她知道,公主不同旁人,心思细腻灵透,许多事她有自己的见解。
  待没有了动静,舞惜方才睁开眼睛,盯着秋罗销金帐子,细细回想云珠的话。自己的心底始终只容得下沈浩的身影,然而这一世终归是要嫁做人妇的,难道真的要凄苦一世?舞惜暗笑,自己并非不解世事的小公主,远嫁乌桓,即便父皇有心庇佑,有些事怕也是鞭长莫及的。独在异乡,该如何自保?
  大秦与乌桓连年纷争,多半乌桓百姓并不能心悦诚服地接受自己;真要到了两国交恶的那天,只怕不仅是乌桓,就连大秦,也会弃自己于不顾的!
  转眼来大秦已近五年,这后宫的处世之道也学了个大概。那拓跋舒默虽不比父皇坐拥天下,但三妻四妾也是少不了的,更遑论他已有一女。哦,老天!在原来从不会想十五岁就要出嫁,甚至还要当个“后妈”?
  自己一嫁过去就是夫人,虽不希望和拓跋舒默有太多感情牵绊,好歹要顾忌两国邦交。该如何与这所谓的“丈夫”相处?该如何与那一屋子女人相处?莫不是要学习皇后?
  皇后,虽身份贵重、母仪天下,在世人眼中皆如明月般高华;可在舞惜看来,身在凤位,也是天下重情女子的悲剧!如明月般高华也是如明月般寂寥……自古能与皇帝恩爱白头的皇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就拿身边的皇后来说,舞惜敢肯定,父皇对这个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六宫的女人,除了身份地位富贵荣华,怕是再也给不了其他!
  慢慢闭眼,心底溢出无尽的凄凉……
  沈浩,沈浩,沈浩……
  待得出嫁,我该如何自处?如何为你守身如玉?如何与你魂牵梦萦?
  舞惜唇边绽放一抹苦涩的笑……
  脑海中全是沈浩那温暖的眼神……
  五年了,沈浩的眼神、言行和过往的点滴,陪伴了自己多少无眠的夜……
  蓦地,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闯入舞惜的脑海!那样冰冷的眼神,那样无情的眼神……那样寂寞的眼神……似乎是在控诉着什么……
  猛地睁开双眼,心口竟隐隐作痛……
  从来没有这样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缠着舞惜,一时间竟让她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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