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惜起身,如常来到雍熙帝身后,驾轻就熟地给雍熙帝按揉着太阳穴:“见父皇好睡,女儿不忍叨扰。父皇为国事夙兴夜寐,也得顾惜自己身子啊!”
雍熙帝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欣慰地拍拍舞惜的手:“朕的众多儿女,不若你这般贴心。他日待你远嫁,朕恐难以适应啊。”
舞惜见他提及和亲,心知在合宫夜宴前被召见,必与此有关,遂主动问及。果然雍熙帝赞赏地看她一眼,缓缓开口:“舞惜啊,朕方才与拓跋舒默谈及你们大婚一事。他表现得虽不热络,言行中却较四年前更加沉稳。父皇一生识人无数,他日后会待你好的……”
舞惜面上含着一抹和婉的笑意,内心却惊讶不已。这样絮絮不停的人可还是平日里的那个说话掷地有声的九五之尊?此刻的雍熙帝更像一个寻常人家里的父亲。
压下心头的讶然与些许感动,舞惜柔声道:“女儿相信有父皇庇佑,必会事事顺遂的!”说罢,她歪着头,娇俏问,“若是他对女儿不好,父皇会为女儿做主的,是吗?”
这样的舞惜更像个依赖父亲的小女儿,雍熙帝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郑重颔首:“这个自然!”
第六十六章 相见
明光殿内,父女俩温情地闲话家常。
晚膳时分,赵德进殿小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唔……”雍熙帝望了眼窗外,吩咐着,“是不早了。各宫的人可都到了?”“回皇上,各宫的娘娘小主、皇子、公主们都已入席。”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雍熙帝命令道:“六公主随朕一路。”听得这话,早有小内监们各自去准备。舞惜也不推脱,只朝着雍熙帝露出甜美的笑意。
明光殿内,已坐满了各宫的主子,连着大婚不久的英亲王子灏也携王妃陪着静妃和流嫣一同出席了。子灏斜对面坐着正是舒默,子灏见他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一直垮着张脸,不甚高兴。而作为这场战争优势的一方,舒默明显没有受他的任何影响,径自和身侧的承昭等人低声交谈着。
这样一场夜宴,宫里大小的妃嫔都被允准出席。许多人都是久未见圣颜,自然不愿放过这样露脸的机会,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而以往夜宴的主角静妃因着流嫣的事,也被雍熙帝冷了许久,现下子灏的事已圆满,她又开始满心地为着流嫣筹谋着终身大事,自然无暇与人争宠。
倒是皇后近来很得了几分恩宠,与云妃、容嫔几人同分春色。八皇子子铭快三岁了。小家伙长得玉雪可爱,聪颖过人,雍熙帝极疼爱幼子,连带着也对容嫔有了几分上心。所以容嫔虽在嫔位,吃穿用度却是比照着妃位来的。
然而随着对舞惜的疼宠愈来愈盛,已入中年的雍熙帝也偶尔思念起羽贵妃。即便她曾经那般令自己蒙羞承辱,到底也是此生唯一交付真心的女子。本就不重qingyu的雍熙帝每月里将更多的夜晚赋予清冷月色。如此后宫诸人更是卯足了劲地想借此夜宴重获圣心。
趁着这会雍熙帝未到,后宫这些个娘娘小主们也与交好之人低声私语着,眼光不时飘向宝座,心生期盼。
偶有眼尖的小主娇声道:“怎不见六公主?”听得这话,云妃微微蹙眉,不悦地看过去——是新晋的孙贵人。
孙贵人依附静妃,极善体察静妃心思,每每人多时,总若有似无地将舞惜顶于人前。
不待云妃说话,身侧的容嫔已然出声:“妹妹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也就是了,怎得还爱屋及乌,关心起六公主来了?”容嫔在雍熙帝身边,心知舞惜的地位;加之八皇子是舞惜所救,因此平日里也多少帮衬着她。
孙贵人刚欲反唇相讥,就听得内监们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皇上驾到!六公主到!”
来不及多说,众人皆起身行礼:“皇上(父皇)万福金安……”低着的脸上写满诧异:这样盛大隆重的场合,皇上身边从来只有皇后!何时轮到一个小公主了?
而静妃面上更有着一闪而过的恨意;就连皇后也笑容微滞。入宫晚的人自是不知道的,其实羽贵妃在时,雍熙帝的身侧又何曾有过皇后的位置?如今,竟连她的女儿也有了这样的殊荣!
舒默等人身份特殊,并无需行大礼,只礼貌起身,微微低头。舒默嘴角噙着笑意:这个六公主,有点意思!
“既是合宫夜宴,大家也别太过拘礼。都起来吧!”雍熙帝语气温和。
“谢皇上。”众人谢恩后,依次落座。
虽走在雍熙帝身侧,舞惜也并非不知礼数,听得众人行礼,迅速退开几步,也行礼问安,方才回到坐席。
赵德心思巧妙,知道后宫中唯有云妃待六公主是真好,特意嘱咐了人将六公主的位置安排在了云妃旁边。
自打舞惜入崇德殿的一瞬,承昭的目光就紧锁在她身上。即便大殿中的女人们个个雍容华丽,相比之下,舞惜的装扮并不夺目,可她身上自有一股气质!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自信、温婉、柔美,如骄阳般热烈,如明月般高华!
舒默也注意到走在雍熙帝身侧的舞惜。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人的女人,舒默的印象仍停留在四年前:娇弱、怯懦、爱哭……
如今的她,似乎有了变化……
舒默想起皇甫毅带回的消息,这个公主似乎在大秦颇得人心,然而传闻不如见面,舒默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至于其他的——
管他呢!舒默向来对女人没有太多的耐心!更何况是这个异国的公主,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很快转了目光,舒默得体地与雍熙帝寒暄。
许是承昭的注视太过灼热,不容人忽视,舞惜顺着感觉寻去。
是他!
那天在街上有过几面之缘的公子哥!
原来……
他,竟是乌桓的贵族!
于是,微微颔首,算是问候。
目光如翼,飞快扫过舒默的侧脸——那是张极俊朗的脸庞。
然而,在舞惜心底,世间男子无人能出沈浩之右!
大殿之上,后宫诸人皆在,显然并不适宜谈论国事。因此雍熙帝与舒默两人也仅仅是简单地交谈。舞惜低头浅笑,很难将注意力放在那上面。于是侧身和云妃低声交谈几句,左不过就是关于小彦祯的趣事和自己的婚事。
突然,耳畔传来爽朗的笑声……
有那么一瞬,舞惜几乎怔住!这么熟悉的声音!心底柔软得似要沁出水来……即便知道是痴人说梦,舞惜依旧飞快扭头,循着声音看去——
是那个拓跋舒默!
他正和父皇在谈笑风生,父皇也表现得兴致极高。
舞惜就那么呆呆地望着舒默,或者说,她在借着舒默想着某个人。整个世界有刹那的寂然无声,仿佛周遭没有任何旁人,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唯她与他而已……
“舞惜,舞惜……”
似乎有人在唤她,思绪回转。
终究不是他呵……
泪湿眼角,舞惜回头,眼前是云妃满含关怀的眼。
“嗯?娘娘,您叫我?”迅速收敛情绪,舞惜开口询问。朝皇上的方向微努努嘴,云妃小声提醒:“不是我,是你父皇叫你呢。”末了,不放心地追问一句,“舞惜,我瞧着你方才神思恍惚的,可是身子不适?”微微摇头,舞惜冲云妃粲然一笑。
“父皇,您唤女儿?”起身行了个礼,舞惜恭敬开口。
雍熙帝看她,道:“舞惜啊,你刚瞧什么呢?那么专注!连父皇叫你都没听见。”听了这话,又不自觉地看向那人,视线在半空与他胶着,舞惜飞快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半晌没有回话。
雍熙帝示意她坐下,本也是在与舒默闲谈时,发现舞惜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雍熙帝才有此一问。现下见她如此,也只当是害羞了。即便木已成舟,仍希望这个女儿能觅得良婿。舞惜本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眼下这样,许是有意于舒默。想到此节,雍熙帝也松了口气。
倒是舒默,审视的目光投向舞惜。自己向来被女人或崇拜或迷恋的眼神看习惯了,可方才她的眼神中,却有着浓浓的心痛与哀愁……从来不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舒默,此刻倒有些闹不明白了。不由地嘲笑自己,不就是个女人嘛!也值得自己这样动心思?
当然,方才舞惜那似怨带恋的凝睇,许多人都没错过。向来视舞惜为死敌的流嫣,撇撇嘴角,不屑地小声道:“母妃,您看刚才她那副样子,**裸地盯着男人看,真丢我大秦公主的脸面!”静妃心疼女儿,却也懂得分寸。合宫夜宴人多嘴杂,这话若被传到皇上耳中,少不得又要斥责流嫣。没有接话,只用手紧紧握了握流嫣,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图惹是非”。
雍熙帝和舒默的交谈很快结束。赵德久侍在侧,了然上前,轻轻击了击掌,大殿之上丝竹声悠然响起。
近百名姿容俏丽,身着艳丽长裙的歌舞姬,翩翩若蝶般舞进殿内,盈盈起舞。每一个都有着极妩媚的容颜,极婀娜的身姿,轻盈舞动。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在丝弦拨弄的柔靡之音中,不断变幻着各种曼妙的身姿,叫人观之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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