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张酷似若舞的容颜,想着素日里贴心的举动,即便明知舞惜是故意,雍熙帝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去责罚。缓缓闭上双眼,半晌才沙哑地开口:“你退下吧。”
舞惜还欲开口,见雍熙帝那个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益。她知晓他内心的挣扎与苦痛。于是安静起身,行了礼,安静退了出去。
走到殿外,赵德急忙走上前,焦急问着:“六公主,您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怎么惹得他那么不高兴?”
舞惜摇头,扯开话题:“公公,父皇这会心情不好,你待会再进去收拾。刚刚父皇什么也没吃,你着人为父皇备膳吧。”说完也不待赵德回话,就走了出去。
云珠在外看着舞惜神情疲惫,心知事情不顺利。却不成想走近才发现她右手手背上通红一片,还有细细的划伤。眼眶一红,连忙上前搀扶着她。两人一路无言回到绛紫阁。
依照大秦惯例,每逢中秋,雍熙帝都要在崇德殿设宴。
想着这是六公主出嫁前最后一次同众人一起过中秋佳节,秋月带着宫里的人早早开始布置绛紫阁,并为舞惜准备出晚上出席宴会的衣衫首饰。
午膳后,绛紫阁的宫人们聚在殿外的院内,有说有笑地等着舞惜。却不料等回来的是神色倦怠的公主和双眼泛泪的云珠。众人面面相觑,秋月上前关切的问:“公主,您怎么了?谁惹您伤心了吗?”
舞惜摇摇头,径直往寝殿走。云珠朝大家使了个眼色,低声对秋月说:“公主身子不适,快去请李太医来为公主把平安脉!”“是。”秋月神情肃穆,正要出门,就听到寝殿里传来舞惜低沉的声音:“云珠,你进来。不许让她们宣太医。”秋月为难地看了看云珠,云珠只得作罢:“听公主的,让大家都在宫里待着,不许出去多嘴。我去看看公主。”
寝殿里,舞惜坐在书案前,仔细看着羽贵妃留下的诗。父皇的今日举动皆在舞惜意料之内,父皇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默默思念,心思陡然被人揭穿,发怒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云珠上前,心疼地说:“公主,您的手被伤成这样,不请太医看怎么行呢?”舞惜唇边绽放淡淡的微笑:“这点小伤不要紧,我自己就能处理。若让宫中众人知晓此事,难免要议论父皇。”
云珠听她这么说,也不好辩驳,只得用清水打湿手绢,轻轻敷在她手背上。想了想,开口:“接下来,公主预备怎么办?”
“该说的能做的,我都做完。其实这些都在父皇一念之间,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舞惜说话间,双眸中尽是自信的光芒。
见她这样笃定,云珠什么也没说,只是她担心的是,若皇上一直想不通,公主该怎么办?
舞惜简单处理了手背,独自抚琴,她弹的是那阙《凤求凰》。这样深挚缠绵的爱,不就是如同父皇与母妃吗?
听着悠扬的琴声传出,殿外的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明明看着公主回来时情绪低落,一转眼却又能弹这样悦耳的曲子。秋月不敢打扰舞惜,只得轻声唤出云珠,询问:“姑姑,今夜的合宫夜宴,公主不提前打扮吗?”云珠想着舞惜在明光殿才惹了皇上不快,这夜宴一事……有点棘手了!
第七十章 追封
云珠早已猜到到今年的夜宴,公主可能会被皇上冷落,却不料事情比她想的更为严重!
未时一刻,赵德带来雍熙帝的旨意:六公主司徒舞惜身体抱恙,需安心静养,出席中秋夜宴于公主养身不利,故特允其留于绛紫阁;此外,在公主静养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样的旨意,就是变相的软禁了!除了舞惜外,绛紫阁上下都是一片哗然,这几年皇上对公主的宠爱,阖宫皆知,谁都不曾想到公主会有这一天。
倒是舞惜,平静地接过旨意,平静地谢恩,甚至还嘱咐赵德要好生照顾雍熙帝的龙体。
六公主平日里亲切可人,没有丝毫的架子,赵德很是喜欢。眼见她遭此变故,赵德也是心有不忍:“六公主,您安心休养,奴才会多劝劝皇上的。”
明光殿内,自打舞惜退出后,雍熙帝沉思良久。当年的那些事一再在他眼前重现,心中的怒火更是抑制不住。他起身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菜品,那都是昔日若舞最拿手的。舞惜却以此来试探自己对若舞的态度!内心深处的秘密仿佛被人翻出来,曝晒在阳光下。舞惜一贯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却不想这样来试探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思及此,雍熙帝大手一挥,将一桌的菜品全部掀翻在地。顿时,殿内传来“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渐渐是碎片滚落的淅沥声。良久,殿内只剩无声而可怖的寂静。
赵德在外听得心惊肉跳,硬着头皮赶忙进去,见这满地狼藉,只得跪地不住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说着起身将茶盏递到雍熙帝面前,“皇上,您喝杯茶,顺顺气。您若气坏了龙体不值当啊!”
“哼!”雍熙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又重重放在桌上,怒道,“舞惜,实在是大胆!”
赵德一听是六公主,又能让皇上这样动怒的,心里大致也有了几分谱。可事涉羽贵妃,赵德也轻易不敢多言,只得反复劝皇上息怒。
半晌,雍熙帝渐渐平复了怒气,看着赵德,道:“朕素日里把舞惜宠得是不成样子,以至于她愈发大胆,也该静心修德了。”想了片刻,接着说,“传朕的口谕,六公主身体抱恙,需安心静养,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赵德喏喏应是,正要躬身退出,又被雍熙帝叫住:“今日的夜宴,她也不必来了。”“奴才遵旨。”赵德惊诧之余,也只得照做。
宫里向来是没有秘密的,更何况是涉及到一向炙手可热的六公主。
凤寰宫和毓秀宫都很快得到消息。两宫的反应却不相同。
皇后听语晴说完,双眼微睐,半晌方道:“果真是为了安若舞?”“娘娘放心,明光殿有自己人,说是听得真真儿的,六公主提到了羽贵妃,皇上才动了大怒的。”语晴肯定道。
见皇后面无表情,语兰有些疑惑:“娘娘似乎不高兴?”
皇后睨她一眼,道:“这事和本宫又没有关系,本宫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语兰自知失言,迅速跪下:“奴婢失言了,娘娘赎罪!”
“起来吧,以后注意点。”皇后沉默须臾,接着说,“依本宫对皇上的了解,他是近乡情更怯,只怕是舞惜道出了他的心思。否则,皇上不是个易怒的人,更何况对象是舞惜。”
说到这,皇后心中一惊,莫非这么多年,皇上心里从来不曾忘记过安若舞?
皇后这边算是淡然处之,而静妃听了则是拍手称快。
听尔珍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舞惜被罚的事,静妃面上露出笑意:“皇上英明。舞惜那丫头是得意过了头,竟然在皇上面前提那个罪妇!”
尔珍也随声附和着:“娘娘说得极是。六公主有那样的生母,终究会被皇上所厌弃的。六公主是活该,谁让她成日地和咱们公主作对呢!”
静妃赞赏地看着尔珍,两人闲话了几句,静妃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吩咐:“尔珍,告诉尔岚,好好为流嫣打扮。顺便让流嫣好好准备。今夜皇上心情不佳,流嫣要好生表现才是。”
后宫内诸人虽听说了此事,却不明个中缘由,一时间众说纷纭。唯有云妃,听后知道事情不简单,想要一探究竟也是不能,不免心中焦急。
就这样,在众人各怀心思中,到了晚宴。
然而宫中连着流嫣在内的公主们赚足了劲想要让父皇注意,却各个空打了算盘。这一次夜宴,雍熙帝姗姗来迟不说,且兴致不高,略坐了坐就回明光殿了,让那些个意欲表现之人没了机会。
十五之夜原是要陪皇后的,雍熙帝却着人传话给皇后,让她自己歇在凤寰宫,不用去明光殿了。皇后听后,温婉大度地嘱咐了奴才照顾好皇帝,内心里却是无法平静的。
自从入宫那日,皇后对皇上就不仅有君臣之礼,更有夫妻之情。然而除了先前几年的和睦外,安若舞就入宫了,有她的那七年里,皇上的眼中容不下旁的人。好容易她死了,静妃又取而代之,接着就是这个妃、嫔,那个美人的,皇上对她再没有原先的亲密。如今,安若舞就连死了,也能让皇上忘了自己……
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皇后卸下人前的伪装,心中是满满的失落……
独宿明光殿的雍熙帝也是彻夜难眠的,心底总是不期然地闪过若舞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喜一嗔;初见时的娇羞,下棋时的聪颖,弹琴时的空灵,舞蹈时的明媚……记忆的最后片段停留在雍熙十五年的那个夏夜……永远也忘不了那瞬间带给自己的震惊与愤怒……若舞脸上的惊慌失措……然而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自己完全听不进若舞任何的解释……
“然而女儿至死坚信母妃对您的真心。您与她相伴七年,难道对她的人品还不了解吗?父皇,请您问问您的心……”脑海中一遍遍闪现舞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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