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宛湘宁的惶急揪心,瑾兰、瑾芯自是看在眼里的,心内对宛瑶宁亦多多少少生了一丝嫌隙,不过碍着宛湘宁的嘱托,她们还是依言牢牢地守在宛瑶宁门前。听雨、倚云见了,心内对她们自然是万分地感激,更加不愿让她们劳心劳力,便一起走过来柔声道:“这里有我们守着便可,两位姐姐请去歇息罢,若是累坏了,岂不是又是我们的罪过?”
瑾兰年纪大些,行事一直是滴水不漏,如今见她们如此,对她们的心思也明了几分,柔声宽慰道:“你们日日夜夜在此守着,想来也是累得很,先去歇息罢。如今大公主正在歇息,有驸马爷陪着,自然是不需要我们在跟前的。过会儿待公主醒了,我们要回去伺候的时候,你们再过来便是了。”
听雨、倚云听了,自然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瑾芯年纪小些,不像瑾兰那样能将心思尽数藏在心里,睨着她们她们的背影,愤愤道:“姐姐为何还要宽慰她们?若不是她们的主子,咱们何苦落得如此地步,没日没夜地给人家守着门呢?”
瑾兰听了,伸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手对着房门一指,压低声音道:“你这小蹄子说话怎的没大没小的?教你的规矩都混忘了吗?她们的主子是谁?那是三公主,咱们公主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我们的主子。”
瑾芯听着,翻了个白眼,看上去似乎并不服气。
瑾兰伸手点了一点她的额头,没声好气地道:“看来都是平日里公主太宠着你了,才让你这般的没规矩,待此事了结,该好好教教你规矩了。”说罢,她又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你呀,若是真的心疼咱们公主,便将这道房门守好了,若是三公主再走丢了,只怕公主便要急死了。”
瑾芯垂眸,又想到前些日子宛湘宁的焦急慌乱,心内不由一紧,又抬眸看着瑾兰,点了点头,应道:“我晓得了,姐姐。”
卧房之内,宛瑶宁无力地伏在门边,方才外面两个宫女的话自然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她的耳中,她亦心疼长姐,却又实在放不下朗清,心内着急,亦无路可走,只能默然流泪,只盼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
瑾兰、瑾芯正悄声说着体己话,忽听旁边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侧眸一看,见是耶律清莬轻快地走了出来,便立在原地轻轻福身一礼:“见过公主。”
耶律清莬微微抬手,示意她们免礼,侧眸看了看宛瑶宁紧闭的房门,已然明了她们在此的用意,轻轻笑着问道:“我在房里呆的闷了,想去花园走一走,应该是可以的吧?”
瑾兰一听,忙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公主请去罢,可需要奴婢找几个得力的宫女跟着伺候?”
耶律清莬笑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去,也自在些。”
瑾兰福身应道:“是。”
耶律清莬又侧眸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去了。
碧瓦楼头绣幕遮,赤栏桥外绿溪斜。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
暮春时节,正是花园中景致最好的时候,只是耶律清莬有些行色匆匆,似乎并无心思欣赏园中的美景,只一味在花园中穿行,边行边往四周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甚么东西一般。她走了好一会儿,方才看见隐在几株梧桐之后的祠堂,双眸微微一眯,便往祠堂门前走去。
只是,耶律清莬还未走到祠堂门前,便被刚从里面出来的齐夫人和郁青青阻住了去路。
齐夫人见耶律清莬立在不远处,心里不由有些讶异,但还是按着规矩,带着郁青青上前行礼:“臣妾参见公主。”
耶律清莬心里一惊,忙稳了稳心神,抬手轻轻道:“夫人和郁姑娘不必多礼。”
齐夫人起身,笑着问道:“公主因何在此?竟没有丫鬟跟着伺候?待妾身去好好儿教训教训那些没有眼力见儿的小丫鬟去!”
耶律清莬笑着应道:“不必了,谢夫人关怀,是我自己不想她们跟着,想自己出来走走的。”
郁青青挑眉看了她一眼,脆声道:“公主若想独自走走,为何不去花园,反而到了这祠堂门前呢?”
耶律清莬看了郁青青一眼,佯装讶异,惊道:“这里是将军府的祠堂?那真是失礼了。”她侧眸看着齐夫人,又道:“我见着建筑浩大威严,还以为是将军与夫人在此建的庙宇,本想过来拜拜佛祖的,没想到险些误闯将军府的祠堂,还请夫人切莫见怪,都是清莬的过失。”
齐夫人见她言辞恳切,自然不好见怪,只得道:“不碍的,公主不必在意。”
郁青青睨了耶律清莬一眼,又问道:“公主欲寻庙宇,不知所为何事?”
耶律清莬倒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失礼,又笑着应道:“前日,刚得到北辽送来的书信,兄长自从迎娶了琼莹公主后,竟是事事顺遂,又立了几个战功,被父王封为了永王。我心里想着,这都是琼莹公主带去的好运,自然是借了启国的光,便想寻个庙宇,一来拜谢一下佛祖的保佑,二来为启国祈福,也算是还个愿罢。”
此话倒是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错来,齐夫人笑道:“那真是该恭喜公主了。其实,公主若有这份心思,便已经足够了,佛祖万事通晓,自然亦能感受到公主的真心。”
耶律清莬笑着附和了几声,又与她们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想回房中歇着去了。临行前,她又侧着头,深深地看了郁青青一眼,眸中似有深意,道:“我很是欣赏郁姑娘的性子,若姑娘得闲暇时,不妨来同我说说话罢。”
郁青青不知她言中之意,只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便应道:“是,待有闲暇,定去公主房中叨扰一番。”
耶律清莬点头笑笑,便转身离去了。
密州城里的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半日,便又是风和日丽了。路人们在茶馆已经吃饱喝足了,按着规矩留了些银钱,便同老板告了别,又各自去往各自的路上了。距离朗清不远处的那几位西凉汉子亦是如此,又同旁边的南方客商说笑了几句,便拿着兵器阔步走出了茶楼。
朗清见了,思忖片刻,便也起身随在他们身后去了。
那些汉子本就是习武之人,被人尾随,怎么不知,却一直不动声色,待走到一处寂静无人之处,方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沉声问了一句:“大师尾随我们良久,不知所为何事呀?若是想要化缘,何不去找那些阔绰的富商,反而跟着我们这几个穷哥们儿呢?”
朗清亦停住了脚步,被问的一愣,双手合十,躬身一礼,垂眸应道:“贫僧有几句话想问问几位壮士。”
西凉汉子看着他,仰头想了想,又道:“你方才亦在那茶楼之中罢。如今跟着我们一起出来,想问的可是杨将军之事?”
卷三 血海深仇如何报 第三章 我妹妹还活着?
朗清闻言,垂眸不语,如今的他,实在是没有询问杨将军之事的资格了。
西凉汉子倒也没有敌意,只看着他笑道:“难道因将军之事太过惨烈,惹得你一个出家人也耿耿于怀吗?”
朗清心内明白,自己不该再过问这些凡俗之事,只是心底深处,却隐隐有声音在呼唤着他。他并不晓得那声音是何人之声,亦听不清他所喊的是甚么,只感觉到那声音驱使他如此一路追随过来。
西凉汉子见他并不言语,自然不知他心内的想法,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转身欲走。
朗清抬眸,在身后将他们唤住,下了好大的决心,方开言问道:“贫僧想请问诸位,你们方才所说的那位逃命至西凉的杨将军的旧部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在西凉境内?”
西凉汉子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此问何意,但出于一向对佛家的尊重,还是直言相告,道:“他本是逃入西凉的,但因思念故土,便也没有在西凉久居,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悄悄回了启国,如今就在这密州城郊的一处村落隐居。我等此次前来启国,亦想前去探望他,若大师有兴趣,可与我们同行。只是,他一向对从前之事讳莫如深,还请大师不要提及,只说是在化缘路上遇见了我们,一起去他家里讨碗水喝便是。”
朗清一怔,颔首应道:“贫僧省的,多谢施主。”
西凉汉子看着他,又问道:“只是,我也有些好奇,大师为何会问及他呢?”
朗清垂眸暗忖,想这几个汉子虽是异族人,却是难得的直率,不过问了一句,便将那旧部的下落说得清清楚楚,便应道:“实不相瞒,贫僧虽是出家之人,年幼时却也在密州城生活过,也曾受过杨将军的大恩,因而对他的旧部格外的挂牵。”
西凉汉子爽朗一笑,道:“原来大师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既如此,那便与我们同行罢。”说罢,他们便招呼着朗清与他们同行,一起往密州城郊的村落里去了。
看着耶律清莬离开祠堂之后,齐夫人便让郁青青先行回了倚兰馆,而她自己并未回碧坤堂去,而是径直去了沈建勋的书房。沈建勋难得有片刻闲暇,便将沈君宜唤来书房中,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见齐夫人推门走了进来,沈君宜笑着站起身来行礼,道:“母亲来了。”
齐夫人见了,亦微微一笑,应道:“可是扰了你们父子的兴致?”
沈君宜笑着应道:“自然不曾扰,父亲有空才找孩儿过来问一问功课。”边说着,他看了看齐夫人,又侧眸看了看沈建勋,又道:“母亲过来,想是有事同父亲说,那孩儿先告退了。”说罢,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己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