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向君君咬我 (白霜白)

　　

☆、什么样的心意

　　初八这天，齐麟早早醒来。
　　这三天里他很苦恼，诚如小鹿不懂得怎样为别人庆生，齐麟亦然。
　　他自有记忆以来，爹娘健在的头几年府中确实为他举办过规模不小的庆生宴，众人送的贺礼哪一样不是贵重无比？可现在的他又怎么可能送到了那样贵重的礼物？想他终日待在玫玫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内物资分配下来有限得可怜，更不要说找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小鹿了。
　　齐麟翻出母亲留给他唯剩不多的几件首饰，挑来挑去也实在挑不出一件适合小鹿，更何况这些都是母亲的遗物，拿来当作生辰礼物也忒没诚意了些。
　　果断否决之后，齐麟又将心思转到了心意这一点。所谓礼轻情意重，如果是他自己花心思亲手做的，虽不值钱，但这份心意说不定小鹿能够感受到。
　　说到花心思亲手做的东西，齐麟想起从前每年生辰，母亲会亲自为他下长寿面。高汤清面，至今还完整地保存在记忆深处无限缅怀。虽然每当想起母亲，心思就会变得沉重黯淡，但齐麟觉得心口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痛，不知道是否因为现在的他还有小鹿的缘故，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齐麟很快振作起精神，为了赶在小鹿来之前能够做好一碗长寿面，他可不能继续磨蹭下去。长寿面似乎是生辰必备，小鹿姐姐说她从来不曾过生辰，那一定不曾吃过长寿面。
　　齐麟深信每个第一次总会令人记忆深刻，他希望小鹿能够记住这一天，就算许多年后回想起来，还会对他说第一次吃长寿面是他下的。
　　琢磨了一上午的齐麟终于下了决定，但这个决定对于从不曾下厨的齐麟而言确是很艰难。做不做得好是一回事，首先他得有面，其次他得有工具。
　　玫玫院本是个主园中独立的大院落，分间配置很齐全，原本还有个独立的小伙房可以开小灶。只不过自玫夫人去世、齐麟又搬走之后这伙房连带整个玫班院都荒废下来。纵使现在齐麟搬回来了，但伙食一起有人配送，这伙房也随着尘封许久不曾用过。
　　如今齐麟想要重新启用这个小伙房可不容易，打扫卫生就是一项难题。许氏虽然为他重新配置了数名婢女，但这些人可不会好心地替他打扫卫生。
　　为此齐麟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口，他不想惹出太大的动静引起许氏的注意，每次打水跑去伙房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婢女。所幸他平日表现得太沉闷，总是躲在屋里不出门，那些监视他的婢女省事的多，加上正值酷暑，那些人不会在烈日当头之下跑出屋外晃动，因此没有发现齐麟大汗淋漓地挑水提水悄然经过。
　　等好不容易打扫完一角灶头，齐麟已经累得不行。可天色不早，他可一点耽误的时间都没有。准备功夫就绪，他立刻跑去主园的大厨房。
　　遭遇变故之后，许氏借故将他身边忠心的人全都调走了，其中有一个跟了母亲多年的老仆文娘就被遣去了厨房打下手，他的食物有问题之事也是文娘偷偷告诉他的。
　　文娘只有三十好几，从前跟在玫夫人身边日子过得不算差，看起来也还算年轻。可自从玫夫人走后，她受尽许氏的有意打压，每日干着伙房里最粗重肮脏的活，日子过得很苦，如今看来便显得苍老憔悴，盘起的长发中还夹杂了好几缕白发。
　　若非惦记着府上还有位玫夫人留下的小主子，或许她会选择离开这座府邸。
　　文娘很是记得今日小主子的生辰，她早早在厨房里偷了点面条，本是想下碗长寿面给小主子吃。可令她意外的是小主子却不要现成的长寿面，而是想要一把生的面条。她有些疑惑：“小少爷，你要生的面条做什么？”
　　虽然她是能够信任的人，但齐麟不想将小鹿的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他只好避重就轻地答：“我想自己做长寿面。”
　　文娘还有些迟疑，但既然小主子不愿说，她自然不会硬逼他。于是文娘趁着午后休息的时间潜进厨房偷了点寿面，顺带弄了点调味料，生怕小主子吃不好，她一咬牙又偷了两颗鸡蛋出来。
　　齐麟得了做面的材料，欢喜地给文娘道谢：“谢谢你，文姨。”
　　“哪里的话，这阵子我被人盯得紧，没法给您送些好吃的，就怕您吃不好。”文娘也是愧疚，她知道许氏暗中给小主子下毒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小主子饿肚子却也没法给他弄些吃的，纵使他朝下黄泉她又有何面目面对老爷夫人？
　　齐麟摇摇头：“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我不会有事的。我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
　　明明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到头来还要他反过来安慰自己。文娘心里酸苦，既为齐麟不值又惋惜。
　　齐麟微微一笑，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痛苦了。过去已经过去，他不想一直沉浸在痛苦和哀伤之中，总归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他，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努力成长。
　　他想尽快长大，他想变得强大。
　　告别了文娘之后，齐麟带着寿面和材料返回玫玫院。那些所谓的近身婢女皆躲在屋内避暑，竟连他去而复返都并不知晓。回到玫玫院的齐麟很快躲入小伙房捣鼓他的长寿面。
　　单单生火一事就足以令齐麟焦头烂额，等他好不容易把灶火点燃，抹了把汗，一股脑子把面条扔进清水里煮，完全不讲究水开了没有。
　　显而易见，这锅面条最终的命运是在水煮开的时候，面条已经泡得又糊又烂，汤水变得白白稀稀非常浑浊。齐麟小心地用筷子捞起来试着尝一口，眉心顿时打了个结，这面条的口感实在令人难以消受。
　　但这次失败至少让他累积经验，同时也让他赫然想起还有调味这一项极其重要的工序。
　　幸亏文娘有先见之明，给他弄了好几把面条。也幸亏齐麟荣有自知之明，第一次没敢把鸡蛋一起下了……
　　可笨拙的齐麟并没有因为吸取了一次经验就能迅速无师自通，紧接着第二团面、第三团面壮烈牺牲之后，齐麟在无数次试验中经历了因为火候太大将水熬干、差点被烧破裤腿、被浓烟呛得泪流满面、起盖捞面各种烫伤……总之这样一个充满磨难的下午，齐麟是在这个条件无比简陋的伙房里持续下面中度过。

☆、齐珝的小九九

　　这时的齐珝还带着小鹿满京城疯转，乐不可支。
　　这世道虽说不上有钱万能，但没钱就真的是万万不能。像齐珝这样出手阔绰、财大气粗的壕气小少爷去到哪人家都欢迎之极，有的是新奇好玩的把戏赏乐、服务一流的贴心伺侍。
　　从城东的太醉湖赏到西郊的青果游园再到市集高人艺高胆大的精彩表演，直到天色渐暗，他们在品香楼吃了一顿丰盛得要命昂贵得要死的晚饭之后，小鹿摸着肚子感受这无与伦比的饱腹感，感叹活了两辈子都不曾过得这么高调奢华过。
　　吃过晚饭，齐珝瞅了一眼窗外，兴冲冲地提议：“待会我们去坐画舫，听说夜里才子江面花灯相衬，京城一绝啊。”
　　小鹿摸着肚子的手一顿，跟了一整天的护卫却不停看天色：“少爷，今天已经玩得很尽兴了，时候已经不早，雪梅姑娘也说入夜前一定要回府的。”
　　齐珝不乐意道：“画舫游江就是要晚上才好看，又不会耽搁太久，只要赶在娘亲回府之前回去不就得了，怕什么。”
　　“可是……”护卫很为难，犹豫不定。
　　今日齐珝在府外消遣一天不怕自家娘亲找麻烦，正是因为他早打点好一切。今日清早他娘便回了娘家一趟，预计会在许府留到晚膳之后。再说事前他就已经向娘亲请示过今日会出府游玩，他娘可是欣然应允了这件事。虽说明面上的说辞是与京中卫少卿家的小公子一同游玩，纵使事后他出游的同伴不是卫小公子也无碍，难道就不能因为卫小公子临时爽约么？
　　唯一娘亲可能不答应的夜归，他也已经拜托庭生哥，让他尽可能拖住他娘回府的时间，让她不要回来得太早。
　　就算娘亲真的比他早一步回府又如何，大不了被训斥一顿，又不会少块肉。如此一来齐珝今日彻底放松下来，玩得也很是尽兴。
　　可这就苦了随行的护卫，齐珝虽不是第一次出府，却是第一次在府外待到入夜，这还是夫人不应允的事。少爷回去或许只是被训斥一顿，他们恐怕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相比之下，阿田阿园又要相对宽心得多。早在出府之前齐珝就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今日的计划，画舫游江是今日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啊！虽然他们同样害怕受罚，可自家少爷雄赳赳地发了话，还很不厚道地开出相当丰厚的条件诱惑他们，权衡之下就算明知回去以后定要受罚，他们也忍了！
　　他们倒是完全不担心被蒙在鼓里的小鹿，但见今日他们家少爷的态度，就算小鹿甘愿受罚，也要看少爷他肯不肯啊！
　　小鹿全然不知道这群人私下的小九九，她心里犯愁，现在的她可是珝院里最显眼的亮靶子，尤其她还没忘记自己可一点都不受大夫人待见，这要是拐了她儿子夜归，回去会不会又要挨板子再饿上十天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