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惑 (西风绾)

原本还觉得此人英俊儒雅，应该是个正经人。但被他这样一盯，雪瑶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再看着他的醉酒之态，脑海里便只剩下“放荡轻佻，纨绔子弟”的字眼了。

“挂在我扇子上，当然是我的了，不然怎么样啊。”心里有些发虚，但雪瑶仍旧毫不示弱。偷来的又怎样，反正已经挂在自己扇子上了，一个醉鬼而已，还能拿了去不成？

“哈，没怎么样。只是这簟纹清玉专供皇室，一般小店恐怕没有吧。不知，公子的玉坠是如何得来的呢？莫非，公子是哪位皇亲国戚？”半醉中，他带着微微浅笑，邪逸惑人。

“谁说我是皇亲国戚啦！别人送的不行啊。”原来只是看这玉坠是上等的美玉，没想到竟然名贵到如此地步，早知道，真的不该留着。算了，反正已经在手里了。再看这人，华衣美服，又这样了解皇室供给，大概是个官家公子，或是王府管家之类的吧。含糊过去应该不成问题。雪瑶这样想着，随便说了句。

“是吗？那不知是哪位高亲了？这皇亲国戚，本——”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我也认识不少，说不定是朋友呢。”他抬了抬眼，看“他”看得更仔细了。明媚的光下，“他”的肌肤很白，却不似宫中姬妾那般病态。“他”的眼眸是清澈的，清澈背后还隐藏着些许波澜。“他”的唇，似乎温软而带着柔情。总之，眼前这个“公子”，绝不可能是男人。

糟了，皇亲国戚，他认识，她不认识啊。要是被发现玉坠是偷来的，那，凭她的轻功，送官，这个醉鬼应该没机会，可是，得丢多大的面子呀。四下看了一眼，喝粥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周围人并不太多。但在这里，在这个素不相识的，甚至有些讨厌的人面前，雪瑶不想就这么认输。

“哼，说出来怕吓着你！镇北王，听说过没，他亲自送给我的。”雪瑶立刻说道。只在刚才听喝粥的大叔说到这个名字，很有威望的样子，应该能威慑这种纨绔子弟吧。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是吗？你们很熟？”听她这样说，男子似乎笑味更浓了。

“当然了，镇北王是我妹夫。他孝敬我这点，算什么。”看他的惊讶之态，一定很怕那位镇北王，说不定还很害怕镇北王。那就吓一吓他。这样一想，雪瑶的底气十足，直径说了下去。

“哈哈哈——”他爽朗大笑，好像听到开怀趣事。

“喂，你笑什么呀？”看到男子的奇怪行为，雪瑶有些不解。

半晌，他笑得有些微咳了。“没有，只是我听说，镇北王至今尚未娶妻纳妾吧。”

完了，不是吧。这么有威望的王爷，怎么会不娶妻呢？还以为，他早就妻妾如云了呢。早知道，就说是他义兄了。

“我妹妹和他指腹为婚，只是现在还没过门嘛。那他叫我姐夫也是早晚的事。”雪瑶调动起所有听过的话，继续圆谎。已经到这儿了，不圆下去也不行呀。

“哦，好。公子的妹妹想必比公子要小吧。不知公子今年贵庚啊？镇北王年纪可是不小了呦。”面对她漏洞百出的话语，他强忍住笑意，靠近她三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哎呀，越错越多了。都是这几年，只顾着练武功，学兵法，还有，和十九哥一起，在大街小巷里奔跑嬉戏，国家政治的事，基本都不知道。可是，和十九哥一起的日子，好温暖，好踏实，就算今天倒霉，遇上一个醉鬼，那这十年的开心，也是不会动摇的。都是这个人，太难缠。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问题呀。走开走开，别挡着我的太阳。还有，我还要施粥呢，没空理你们这些闲杂公子哥。”雪瑶说着，转过了身。这种人，只能速战速决，免得说错更多。

“我要是不呢。”他大步一跨，伸出右手，正挡在雪瑶面前。她已经有些着急了，如果再激一激，会怎样？忽然，他来了兴致，偏想再试试这“带刺”的“公子”。

“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拦路抢劫不成！”雪瑶看着他，有些恼怒了。这个人，真是无赖。就算他真的和镇北王很熟，识破了自己谎言。那大不了，他要抓她送官，她用轻功跑嘛。只要她一跑，再用迷香粉。十九哥就知道她有麻烦了。十九哥一来，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十年来，哪次她偷东西失手被发现，十九哥不是带她全身而退了。

可问题是，这个人也没要把她怎么样，她若是转身就跑，大街上人来人往，实在奇怪。如果出手动武，她会的也就那几招。看眼前这人，身材高大英武不说，拦她的手，宽大有力，还有使兵器的老茧，恐怕取胜不易。若不能制胜的话，就更被他拿住把柄了。看来，只能周旋一番。

“哈，就你这小粥铺，有什么可抢的吗？”看她俊俏脸上的微微愠色，他倒觉得，饶是可爱，同时，酒也醒了许多。

“你！是，我们简窗小蓬，供不起您这大佛，那你还站这儿干嘛？”雪瑶分毫不让。

“没关系，我可以大人有大量，不嫌弃。对了，刚才你不是还说是镇北王的姐夫吗？不如大家交个朋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如果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会不会也像所有人一样，开始低眉顺眼？他的脸上，依旧是满含邪魅的笑，心里却有些犹豫了。

“那还要谢谢您喽?”话中带着几分嘲讽，这种人，一向自以为是，以为出身世家大族，世界就只围着他们转，她才不屑，“不过，朋友就不必了，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公子，说话这么绝对，不好吧。”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直白地拒绝了，心中难免有些诧异，要知道，从小到大，多少人巴结着想攀上他呢。“那这样，先给我来碗粥。”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他悠悠道。仍旧是一副放浪公子的不羁。

“我们施粥是给有需要的人的。你有钱，去对面的饭庄。”雪瑶插着腰，和他作对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那条规矩上写了？”

“你有钱喝花酒，没钱喝粥啊！十九哥，有人闹事。”

远远的，雪瑶看见十九哥走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有十九哥在，一定摆平他。

听到雪瑶的呼唤，唐桀立刻加快了脚步，小跑而来。“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瑶——”一句“瑶妹”就要出口，亏得雪瑶及时瞪了一眼，才没有完全喊出来。“——公子。”

“怎么，还找了帮手？想以多欺少？”他上下打量了唐桀一眼，又看向雪瑶。


第三章 初相逢（2）

“是你先仗势欺人的！”雪瑶想都不想，便回了过去。

“行啊，那你说说，我怎么仗势欺人了，我是砸东西了，还是喝粥不给钱了？”

“你轻佻无理，调戏本公子！”本来就是啊，就算她女扮男装俊俏些，他也不能就这么盯着她看吧。那双邪逸的眼睛，她害怕，怕他看出自己是个偷东西的女贼，害怕他看出自己的女儿身，或者也害怕别的什么。

“哈——”他仍是看着她，却随性得只有风景一般。这样一个女公子，俊俏可爱，倒真是有趣。

“王爷，原来您在这儿呀。”不远处，一个中年妇人，穿红着绿，带着浓烈的脂粉气，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小厮，抬着一顶华贵的轿子。

他闻声看去，眉头不禁皱了皱，转瞬即逝，又换上一副笑脸。“怎么，崔妈妈，有什么事？”

“王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今天，您不是说好，要去听水仙姑娘弹琴的吗？这大清早，水仙姑娘就上好了妆，巴巴地等您来，望眼欲穿。可这都下午了，想来是您公务繁忙，所以呀，我抬了顶轿子，想您要是没事，就接您过去。”婆子笑得满面春风，半低着头，恭敬地等他回话。

那婆子的声音很高，“王爷”二字，雪瑶和唐桀都听得真切。悄悄地，他们往后退了几步。

“瑶妹，要不咱们撤吧，这个人，不好惹。”

“临阵退缩啊，多没胆气！你说，他会不会是串通那个婆子来骗咱们的？”雪瑶抱着一丝侥幸道。

“我看不像，刚才观察了他许久。他的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贵族风范，应该是北翎王朝的重要人物。而且——”唐桀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你快说呀。”雪瑶焦急道，不愿放过一点细节。

“我，我送你的那玉坠，是从他扇子上摘下来的。”面对小师妹的执意询问，唐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居然偷这种人的玉坠给我！”雪瑶秀眉微皱，有些愠道。下意识的，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流王爷，不但喝了酒出来滋事，身后还有这么一群青楼妈妈追着。这种人的玉坠，就算是十九哥转送，都觉得恶心。这么一想，雪瑶也就忘了是自己先拿了人家的玉坠，更心安理得的觉得就是他的不好。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玉坠晶莹剔透，很适合你。”唐桀连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