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哭着道,“那一日苏侧妃早产,产婆早早告诉贵妃娘娘,苏侧妃有了血崩迹象。可贵妃娘娘要的只是孩子,所以压根不予理睬。”
太监接过话茬,带着哭腔继续道,“其实那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儿,在苏侧妃的肚子里憋了太久,早就不行了。生下来的孩子,全身淤青发紫。两个哭声都没有。贵妃娘娘当即让身边的明彩姑姑,去把早就准备好的男孩带进甘露殿,充当苏侧妃的儿子。”
容景甫一下子瘫软在地,也就是说,他的儿子生下来就已经夭折。容景宸和宋贵妃拿来威胁自己的,只不过是个替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孩子。
“这孩子是早就备下的,娘娘说过,不管苏侧妃生下来的是儿是女都得把孩子拿到手。可娘娘没想到,苏侧妃的孩子是生下来了,但是——是个死婴。”宫女泣不成声,“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余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被带了下去,哭哭啼啼的声音也就渐渐淡去。
苏娘抱着孩子,淡漠冷问,“齐王殿下还想再看看这孩子吗?”
容景甫没了回声,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仿佛是一瞬间,什么都没了,什么都空了。他觉得此前还曾拥有着的东西,顷刻间都变成了虚无。
所谓的一无所有,大概就是此刻容景甫的遭遇。
女人没了,最后孩子也不是自己的。
“齐王殿下,好自为之吧!”苏娘带着孩子转身便走。
容盈冷笑两声,与容景垣一前一后走出天牢。
外头的空气就是好,阳光也好。
“四哥是带着我来解开心结的?”容景垣问。
“现在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虚假了吧?”容盈道,“你能为苏婉闯火海,能为她免为庶人,可容景甫做不到,所以苏婉的眼光还是极好的。我很高兴,你能摒弃心里的辈分。坦然接受苏婉。早前馥儿所担心的,也是这些。”
容景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四哥四嫂担心我,然则母妃的离去给了我一个警醒,没有人会等着你去珍惜,你不去主动,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我不想做第二个容景甫,所以——我不在乎她是苏婉还是于蔓,也不在乎她以后能不能下地走路,就算废了这条腿,只要她还愿意跟着我,我就愿意守着她一辈子。”
容盈揉着眉心,“要不是馥儿说,得让容景甫生不如死,我也懒得来这儿。说这么多废话。”毕竟容景甫这样自私之人,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而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去。如今,容景甫算是失去了一切。轻叹一声,容盈道,“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
兄弟两个对视一笑,转身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那个孩子,真的不是容景甫的?”容景垣问。
容盈点头,“嗯!”
“那四哥会杀了那个孩子吗?”容景垣蹙眉。
容盈一笑,“没必要。”
的确,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你疯狂的报复,难道你就能高兴点?能让过往的灾难都从记忆里消失吗?既然不能,为何还要揪着仇恨不放?恨一个人。很累,所以真的没必要。
就如同林慕白对暗香所说的那句话:我不会恨你,但你也不值得我原谅,我也不想原谅你。
三日内,前太子容景宸一党皆被擒拿。
南陵侯父子:宋久清和宋明成,御笔亲批,判凌迟极刑。也不知这对父子,能熬上多少刀,总归是没有好下场。倒是便宜了容景宸,眼一闭就算彻底了结。
毕竟是前太子,做得太过,也等于打了皇帝自己的脸。你当这个是阴谋是个棋局,可天下人不知道这是皇帝的计策。对于容景宸,其实皇帝也是有过私心的,毕竟容景宸是个格外聪明的皇子,若不是心术不正,心胸狭隘,也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乎那几日刑部的大牢里,经常能听到宋明成惨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格外刺耳。曾经风流无限,穿梭在花街柳巷的宋世子,如今成了刑部大牢里的发声机,实在令人唏嘘。
据称,这宋久清挨了三百多刀就咽了气。而宋明成,到底是年轻人,挨了足足九百多刀才最终一命呜呼。算起来,也是吃了大苦头。
宋家父子早前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这会子百姓都拍手叫好。
因为是谋逆,株连九族。是故无人敢收敛二人尸骨。皇帝没有下令挫骨扬灰已经是恩德至极,这二人尸骨直接往乱葬岗一丢,便算是了了账,有了个交代。
前太子府,南陵侯府,被牵连者甚广。皇帝虽然下令,不会牵连无辜,但又有几人是真的罪无可恕呢?皇帝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该杀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京城上空弥漫的血腥气,经久不散,朝中大臣难免惴惴不安。也不知这件事,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好在众臣皆算识趣,谁也不敢轻易提及前太子容景宸,毕竟圣旨上说得清楚,谁敢为容景宸求情就要以同罪论处。
如今容盈是太子,容景宸这个前太子只能出现在史官笔下,留下漆黑的一笔。
不过在容景甫行刑的时候,监斩官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容景甫似乎很不对劲,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众人皆思,约莫是齐王失败,受了太多的刺激,所以这会子发了疯。听这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说起来这齐王也是愚钝,竟跟这容景宸造反,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原本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子,可惜不安分的结果只能是如此下场。
等着验明正身之后,监斩官丢下监斩牌,道一句,“斩!”
脑袋被人刽子手按在了斩台上,刽子手终于听清楚他嘴里在喊着什么。
婉儿!
刽子手轻叹一声。谁人不知这婉儿乃是齐王府苏侧妃的名讳,只可惜红颜早逝。没成想这痴情的齐王,临死前还惦记着她。撩开了容景甫的发,露出他的脖颈。
容景甫跪在那里,脑袋搁在斩台上,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站在人群里冲着他笑。眉目依旧,红颜如昔。
他痴傻般笑了,细语呢喃,“飞舞,你来接我了?”
手起,刀落。
鲜血,满地。
容景甫这辈子都在追寻着已失去和得不到,所以最后,他两手空空,人财两失,什么都没得到,还把已经得到的都弄丢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把已经得到的当成理所当然,而那些失去就变成了心头朱砂。
不管此前爱恨,终究都要尘埃落定。
可是尘埃落定之后呢?
容景垣回到沐亲王府的时候,孟麟已经等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容景垣翻身下马。
“你不是被皇上留下了吗?”孟麟上下仔细打量着他,“没缺胳膊少腿。”
容景垣瞥了他一眼,“你就那么希望看到我缺胳膊断腿的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就是能让我当成笑话多高兴一阵子。”孟麟随着他走进门去,“皇帝是因为苏婉的事情,所以把你留下了吧?”
容景垣点了头,“下次别那么聪明,不然跟你说话都觉得没劲儿。”
“天生的,嫉妒也没法子。”孟麟调侃。
容景垣先去了苏婉的房间,白狐说,苏婉睡下了。
孟麟站在院门外头,听得里头有白狐的声音,转身就退了出来,没有进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听到白狐的声音,会突然有此反应。如今白狐陪着苏婉在沐亲王府,算起来也不是敌人,所以早前在大漠发生的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
“怎么了?”容景垣从里头退出来,转而跟孟麟一道去了书房,“看上去你对白狐挺忌惮。”
“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她。”孟麟转了话题。
容景垣轻叹一声,孟麟素来聪明,所以他不想说的事情。谁都没办法逼着他说出来。是故容景垣也不追问,只是带着他一道进门。
书房里的桌案上摆着一些木箱子,木柜子之类。
“这是什么?”孟麟蹙眉,“你这是要搬家吗?”俄而打趣道,“难道说是苏婉的嫁妆?”
“胡说什么,这些都是我娘的遗物!”容景垣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凝重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几套衣裳,还有一个首饰盒,“我娘生前没贵重东西,所以我让初心把我娘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送到我这儿来。”
因为找不到徐婕妤的尸骨,所以孟麟很清楚容景垣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想立个衣冠冢,来年清明也能有个祭拜的地儿。
容景垣拿着那首饰盒,犹豫了很久才打开。皇帝早前给予的赏赐,徐慧一样都没动,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放着。只不过在这首饰盒里,有一个簪盒。
是一枚银簪,这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么陈旧的东西,而且做工粗糙,看上去并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这东西倒是很奇怪。”孟麟接过容景垣手中的银簪,捏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很久。
对于这些东西,容景垣是一窍不通,是故有些不解的问道,“哪里奇怪?不就是一枚银簪子吗?做工好像是有些粗糙,不过我母亲如此珍藏应该是个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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