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摇头,“不是胭脂水粉,具体的,我拿回去再说。”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粉末包起。
“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刀。”容哲修蹙眉,“可是这淤痕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是高渐,我就可以回答你现在的问题。”林慕白褪去白衣,醋泼火盆,从白烟上跨出。去了一身晦气,取早就备下的柚叶水洗手。
林慕白没有回房,而是去了花园,她要采集夜家庄内所有花草的粉末以作对比。她常年在山上采药,对于植物的辨识度和敏感度,素来比寻常人要高得多。夜家庄的花园还是与她走的时候一样,清一色的兰花,没有分毫改变。让她难免睹物思情,想起了过往岁月。
“这儿还是与从前一样,都是你喜欢的兰花。”夜凌云笑了笑,“我不许任何人轻易触碰这些兰花,一直都交给专人打理,从不敢懈怠。就想着有朝一日你回来,还能欢欢喜喜的看到兰花开。”
“你不必这样。”林慕白扫一眼一盆盆打理得极好的兰花,心知夜凌云没有说谎。只不过,轻叹一声,她抬眸望着他,“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兰花了。”
“那你喜欢什么?”夜凌云忙问。
暗香打趣,“石头花。”
容哲修一下子笑出声来,与五月明恒一道,带着容盈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谁都看得出来,林慕白对夜凌云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只不过心意已决。偏生得夜凌云死活不撒手,明知无果也不肯放弃。
“这盆火花兰被谁摘过?”林慕白蹙眉。
夜凌云陡然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果然见花叶中,有花茎无花朵,“花奴何在?”
一声喊,便有一名家奴快速跑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庄主。”乍见那朵不知何时被人摘去的火花兰,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庄主恕罪,庄主饶命,不是小人摘的。”
“花呢?”夜凌云勃然愠怒。
“不、不知道。”花奴浑身瑟瑟发抖。
林慕白上前,搀起花奴,“你别怕,老实说,这朵火花兰去哪儿了?”
“小的真不知情。那一日傍晚小的修剪完枝叶,就开始把院子里的兰花都搬回花房,可哪知道我刚搬了几盆回去,一出来这花就不知被谁采了。”花奴险些哭出声来,“夫人。真不是小的摘的。小的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明知道庄主通令全庄,不许任何人碰这些宝贝疙瘩,可——”
说着,花奴开始抹眼泪。
“没看见人?”林慕白继续问。
“没有。”花奴摇头。
“也没听到动静?”林慕白扫一眼青石板,这夜家庄铺的不是鹅卵石,而是青石板。因为当年林慕白喜欢鞋子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所以夜凌云就在全庄铺上青石板。到了雨天,雨滴敲击石板,会发出极为清脆之音。
花奴还是摇头。
林慕白颔首,“你下去吧!”
“多谢夫人。”花奴撒丫子逃开。
按理说走过青石板应该都会有脚步声,花房离这儿很近,只是隔了一条回廊,应该能听见。男子的靴声惯来很重,采一朵花,也不可能身驾轻功来采吧?那就该是女子,绣花软底鞋,当然还不能是粗野女子,否则脚下太重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方才花奴说了,夜凌云早就通令全庄,试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被抓到,只怕皮肉受苦,为了一朵花,自然不值得。
蓦地,林慕白仿佛想到了什么,“暗香,看看还有没有火花兰,采一点花粉回去。”
“你怀疑高渐指甲缝里的,是火花兰的花粉。”夜凌云微怔。
“是与不是,对比一下就知道了。”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扫一眼偌大的院子,问题是:如果高渐指甲里的真是火花兰的花粉,他一个大男人要摘花做什么?而且走路没声音——难道——
正说着话,管家却急急忙忙的跑来,“庄主,出事了,知府大人派人过来了,说是——”管家见着林慕白,稍显犹豫。
夜凌云挑眉,“有话就说,这是夫人,又不是闲杂人。”
管家颔首,“衙役上门,说是在香山的林子里,找到了一具尸首,像是——”管家语音低沉而微颤,“好像是如意班的班主,方问山。”
羽睫陡然扬起,林慕白心头一惊,“确定吗?”
“衙役还在大堂,是这样说的。”管家战战兢兢,“具体情况,他们没说,只是说请庄主派个人过去认尸。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意班的班主!庄主,该怎么办才好?”
“此事不许声张,免得引起恐慌。”夜凌云面色铁青。有人在夜家庄内连杀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夜家庄,冲着他夜凌云来的。若不是,那这如意班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他们身处夜家庄,也难逃毒手?
林慕白想了想,“但如果瞒着,如意班那头一旦知道,势必会闹得不可开交。让哑叔跟着去吧,好歹他是如意班的人,又是个哑巴,应该还算可行。”
夜凌云点头,朝着管家道,“还愣着干什么?”
“是!”管家急急忙忙的离开。
“我跟你一道去。”林慕白道,夜凌云自然是求之不得。
瞧了不远处的容家父子,林慕白缓步走过去,“你们就不必出去了,免得叫人认出来。”
容盈焦灼的盯着林慕白,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容哲修握住容盈的手,“爹,你陪我玩,我好冷。爹,你抱抱我吧!”
像是能听懂儿子的话,容盈微微安静下来,任由容哲修爬进他怀中,父子天性让他抱紧了儿子,可还是死死盯着林慕白。
林慕白淡淡一笑,若三月春风,拂面温暖。
转身离开,跟着夜凌云走出花园,踏出拱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容家父子。不知何时,竟变得这样优柔寡断。
夜凌云却沉了眸色,冷了脸。
到底还是——原是有些东西,不管怎样都无法割舍的,有些人无论经历什么,哪怕换了容颜,可是心呢?还是最初的心。
初心不改,笑奈何?!
————————
驱车跟着衙役去了香山的小树林,知府大人金无数的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见着夜凌云和林慕白下车,也跟着走下来。还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一袭柳色青衫的林慕白,“没想到,庄主夫人也来了,真是热闹。没想到对夜庄主的事,夫人如此上心。”
林慕白没有作答,暗香嗤鼻,这知府大人真是爱管闲事,净拿师父开涮。
夜凌云上前,恰当好处的拦在林慕白身前,朝着金无数行礼,“知府大人有礼。”
“走吧,去看看!”金无数笑得凉凉的,“只不过,夫人可别被吓着。”
暗香心道:什么死人没见过,还会被吓到,这知府大人真能开玩笑。
哪知上前一看,当即被吓得退后半步,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还是人脸吗?整张脸皮都被生生撕了下来,血肉模糊得,让人脊背寒凉。
“仵作呢?”金无数蹙眉。
捕头慌忙上前,“大人赎罪。仵作昨儿个回去,就请假探亲了,如今还没回来呢,估摸着在路上。”
“废物。”金无数面色黑沉,“用得着的时候,人影都找不着。”转而眸色冷冽的望着夜凌云,“恐怕这一次,夜庄主就算把夜家庄给我,也无补于事了。连死两个人,本府就算想瞒着,那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夜凌云面色暗沉,也不答话,只是看一眼俯身蹲下的林慕白。
死者:方问山。
衙役解开死者身上绑缚的绳索,将方问山抬上板车,又喊了哑叔来认尸。林慕白以白巾抵手,细细查看方问山的耳后,没有淤青。口中有白色干涸的涎液。以绣帕沾了少许,隔着距离嗅了嗅,“是鹤顶红。”
众人一怔,便是金无数也愣住,“你说什么?”
“烦劳把尸体翻过来。”林慕白道。粗略检查了少许,林慕白望着金无数,“是鹤顶红中毒,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寅时。身上的绳索勒痕,以及脸皮被撕,都是死前造成。凶手穷凶极恶,活剥人皮。”
“你肯定是砒霜?”金无数皱眉。
暗香不悦,“师父又不是头一天当仵作,师父说是砒霜肯定是砒霜。”
“仵作?”金无数愣住,“你还当过仵作?”竟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林慕白,“你当仵作?”
“这话问了多回,知府大人也不嫌累?”暗香嗤鼻。
闻言,金无数看了夜凌云一眼,夜凌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也就是那一瞬,林慕白看见金无数的眼底,突然涌现出异样的神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好像有石头压在心口,闷闷的不舒坦。
他们,可曾认识?
扫去脑子里混沌的想法,林慕白清浅的突出一口气,“这是第二条人命了,知府大人还打算息事宁人吗?或者夜庄主又要破财免灾?”
金无数与夜凌云对视一眼,各自缄默。
衙役问及哑叔这个人是不是方问山,哑叔却咿咿呀呀的做着手势,谁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让衙役跟着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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