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却萧瑟一笑,神情淡淡,“初衷如何并不重要,人的初衷往往左右不了事情的结果,甚至很多时候都是背道而驰的。我与她宿怨已久,见与不见已经毫无意义。她留我在这府中,我便安心留下,并非认命,只是不想拂了她一番好意。而我不再见她,原本也是我的一番好意,为何她总是不能理解,非要一味纠缠呢?”
莫朝云见中年人如此说,有些焦急道:“殿下你不肯见虢华夫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执着与执拗呢?你们已经互相折磨互相执着了半辈子,如今朝夕难料,只是见上一面又何必如此抵触呢?”
千叶旁听半晌,此刻忽然接口道:“既然殿下执意不见,我们作为晚辈也不好强人所难。殿下,我们二人这就离去,不过看殿下目前这形容,恐怕夫人是要先走一步了。殿下是个慈人心,以后若能感怀故人,逢年过节愿意给夫人坟前掬上一把土,想来夫人也是此生无憾了。”
他话说完,倒也干脆,直接松开了对降龙的束缚,然后走到莫朝云身边,道:“走了。”
“可是夫人她……”
“关我们什么事?”千叶不咸不淡道:“有交情的人都如此漠然淡定,我们不过路人,何必如此费心?”
他说完揽过莫朝云的肩膀,不顾她频频回望的样子,携着她就要扬长而去。可此时却听身后的大汉降龙疾奔之声,随后听他口中急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木头人伏虎也急怪道:“大哥,你倒是给某家解穴啊!真是急死个人,殿下如何了?”
莫朝云一惊,她也不管千叶了,直接挣开他的臂膀,向回奔去。千叶原地顿住脚步,沉了一瞬,才抿唇重新回头望去。
中年人已经昏倒了,他的头歪在轮椅上,似乎知觉全无。远远地,莫朝云一脸急惶地望着他,“千叶,你快来呀!殿下不行了!”
*****
屋内缓缓燃上了安神香。只闻了一下,千叶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安神香。他望着晏公子轻车熟路燃香,随后对虢华夫人耳语几句,方才退下去熬药。
明渊太子躺在床上,隔断的重帷深深,只能看清他模糊的影儿,以及牢牢握住人影手腕的虢华夫人。
千叶自动自发坐在华丽樟木桌前,自斟了一杯水,轻轻抿着,不说话。莫朝云犹犹豫豫坐到他身旁,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
屋内刚刚的惊慌忙碌,随着杂乱的人潮皆已散去,此刻只余下久别重逢的夫人和太子,以及围观路人莫朝云与千叶。
千叶不紧不慢嗯了一声,“我们都出去了,一会儿两个人又晕倒一个、昏厥一个,可如何是好?”
“……”莫朝云被千叶反驳得没话可说,虽然她心里认定千叶就是想要听壁脚不肯走,才随口胡诌的。
她没办法像千叶这么理所当然地偷听,颇有些尴尬地悄悄望向重帷深处。
“放心,现在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才不会注意到你呢。”千叶将手搭在莫朝云的左肩上,调侃道。
莫朝云侧望他一眼,却见他虽然这么说着,却也在注目着那边。她嘴角泛出笑意,顺势靠入了千叶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的头顶,问道:“怎么了?”
“千叶,我有些开心。”莫朝云听着他胸口不急不缓的心跳,“我们终于帮助他们又见面了,感觉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
很好吗?千叶可不这么觉得。此刻的相聚是短暂且令人遗憾的,因为随后的分离将会掀起更高的巨浪,将此刻的温情狠狠抛出、碾压成尘。他心里是觉得明渊太子所坚持的,方是对的,但女人们不会这么认为。
一如虢华夫人,一如莫朝云。
他边想边徐徐收紧搂着莫朝云的臂膀。难得她如此开心,他就配合些骗骗她吧。只是莫朝云这个会为简单事情开心或烦恼的丫头永远不明白,平静背后潜藏的多数都是深渊万丈,而非坦途一片。
跪坐在床前的虢华夫人,缓缓伸出手,极轻柔地摸上明渊的眉眼。他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她似乎也记不清了。在她记忆深处的只有那个初见的他,俊朗、沉默、悲天悯人。
不,还有在南越深宫那个面如金纸行将魂消的他。
最好的他,最糟的他,其实都是他,是她最喜欢的那个他。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虢华夫人痴痴念着时,明渊太子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碰到了虢华夫人的掌心,立刻便惊动了她。
她有些手足无措,描画精致的眉眼略带紧张,微微侧偏脸颊,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飞向了他。
“青夷……”
虢华夫人闻言怔在那里,似乎很多很多年了,没有人再称呼过她这个名字。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青夷公主,她如今是声名狼藉的虢华夫人。
她的嘴角控制不住抖了抖,有些想哭,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扫兴,一点不像故人重逢,于是她努力弯起红唇笑了笑,“现在只有你还会叫我这个名字。”
“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明渊慢慢打量她,从眉眼到嘴角,最后似有似无叹了声,“你从前从来不画这么浓的妆。”
“我老了……”虢华夫人苦笑道:“怕你嫌弃我的样子。”
“很多年了,我不也是老了。”
“可你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
竖起耳朵偷听的莫朝云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殿下到底喜不喜欢夫人呢?”
千叶道:“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呢?”
她微微嘟起嘴,“哼,因为我是个女人,我们女人就想知道这个!”
千叶暗笑,果然啊,这个丫头还在为他之前的话耿耿于怀。
他故意道:“我可以回答你,不过……”
“不过什么?”
千叶一笑,“很久没喝你为我泡得茶了。”
莫朝云切了一声,“又骗我!殿下是不是喜欢夫人,你如何会知道?明明就是想诓我为你泡茶而已。”
“不想知道就算了,当我没说。”
“哎哎……好嘛,泡就泡。”莫朝云推了推千叶的胸口,“快说啊。”
千叶终于道:“艽花血一毒有个特点,那就是要下此毒,需受者心甘情愿才能奏效。”
莫朝云闻言一愣,“你说什么?”如果千叶说的是真的,那明渊太子岂不是……
她茫然望向重帷深处,却听虢华夫人低声道:“明渊,你相信吗?夜华杯又失而复得了,就像我们终于还是重见了,这或许是我们缘分未尽吧。”
“夜华杯……”明渊太子微微咳了咳,引来虢华夫人的关切,“你没事吧?”
明渊低声道:“我还好,倒是你……听说你最近不太好,是不是毒发得更勤了?”
虢华夫人却不答,只是道:“明渊,后日是我生辰,百官来贺,想必是热闹得很,但我心中不喜欢,你若愿意,明日我们单独庆贺好吗?就在我日日望着你的湖边亭中。”
☆、第135章
听到这,莫朝云有些难过。难怪初见时,虢华夫人要在那亭中围上薄锦,因为她病体虚弱吹不得风。可即使是需要围上薄锦那么麻烦,她依然要呆在亭中,因为从那里她可以看到明渊殿下所居的院落。
树蔼掩掩、墙宇森森,隔绝了她的心上人。但她痴心不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么望着、盼着、等待着,等待着她反复说服自己要去相信的终会相逢。
浓妆艳抹也挡不住她形容憔悴,明渊殿下从不是狠心的人,望着这双隐带祈求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还未答言,却听虢华夫人道:“或许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芳诞了,请陪陪我好吗……明渊?”
他不由得心中一酸,对着她一番如斯深情,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悯然道:“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对我如此相待……”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你若如此说,岂不是代表我也害了你?”明渊拂过虢华夫人眼角的泪痕,“也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虢华夫人破涕一笑:“我才不要,人家结拜才这么说,我不要和你结拜。”
他们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这瞬,千叶终于一拽莫朝云的胳膊,拉着她出了房门。
莫朝云不解道:“你怎么又不听了?改变主意了?”
千叶懒懒道:“算了,看这个架势,我想听的,夫人今夜是不会说了,这种你侬我侬的话我也懒得听,在附近转转,赏赏景也好过听这个。”
“我却挺想听的。”莫朝云双手握成拳,抵在下颌,“我刚刚特别感动,有点想哭……”
千叶一拍她的头,“有你什么事!”
“喂!你真是不解风情,哼!”
见莫朝云气呼呼走得很快,千叶无奈又去拉她,“不要乱跑。”
“不要烦我,我很生气!”
千叶将她转过来,箍住了她的脖子,见她眉目灵动,也不像真的生气,便打趣道:“人家情深意切,你生什么气?”
“我才不是气那个!我是气你!”莫朝云急躁说完,又改口,“不是,我是气魔主,哎,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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