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还是没什么情绪,仿佛他的妻被侮辱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百里落早知他会如此,可心里的气却止不住一点一点涌上来,冷笑道:“是了,我被欺辱倒也无所谓,夫君不在乎,可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婧儿妹妹竟嫁给了一个衣冠禽兽,我的心里头就一阵酸痛,简直生不如死。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活泼可爱生机勃勃,禽兽会舍得不碰她?一夜两夜就罢了,现如今他们二人已同室而居七十余日了,她还能有多干净?还不是被人吃剩下的残花败柳……”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怨毒:“即便是被吃剩下了,还是轮不到夫君你上阵,想想还真悲情哪……”
韩晔也许自己没发现,可他的星目明显变了色,眸中的寒意让百里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已畅快得够了,也不想真与韩晔争个鱼死网破,骤然转身离去,留下话:“本宫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要是忍不住就去杀了那个无耻的病秧子!千刀万剐了他最好!反正你的心肝尊贵,不愁找不到人再嫁一回!”
百里落走后,书房的门没关,穿过屏风的顶端可以看到门外那一方漆黑的天幕,韩晔凝视那方夜色许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桌上铺开的白纸被拂开,一封密函摆在上头。无论那废物是不是病秧子,是不是帝后扶持的新贵,既然他敢拖着一身病体强出风头卷入朝政之中,那么,他就该承担所有朝堂上的风险,一失足便粉身碎骨。
“爷。”韩文自屏风后绕进来。
韩晔抬头。
“去西秦探查的人回来了,鹿桑花是荥阳白家的族徽,而喜欢将鹿桑花绣在袖口之上的只有白家的大公子白湛。”韩文陈述完,犹豫着补充了一句:“爷,这人我们得罪不起。”
韩晔未应。韩文的意思他明白,白家是西秦第一豪族,西秦太后白瑶是西秦大帝的生母,其父兄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而这白湛就是西秦太后的亲侄子,白家长孙。
得罪不起?
谁人又是式微韩家所得罪得起的?白湛既然潜伏鹿台山那么久也不敢暴露身份,其中缘由无须深究,只需掐住他的软肋,到时自有制得住他的人。
“鹿台山……办妥了?”韩晔似乎胸有成竹,没再提白家,而是转向另一个问题,声音疲倦。
韩文虽疑惑却如实答道:“照理说一来一回不需这些时日,似乎遭遇阻碍。但,爷放心,玄影不会出差错,一切照计划进行。”
计划,计划,一切皆是计划……韩晔以手支头揉着疼痛的太阳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无声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韩文欲言又止,走出两步远回过头道:“爷,请您多保重身子,北郡府需要您。”
屋子里重又静了下来,只影子与他相伴。从前他的丫丫总是烦着他,一到夜里就偷偷来他屋里和他一起睡,他不明白,看一个人怎么都不厌倦似的,白日要粘着他,晚上还要抱着他。
她曾经问,韩晔,你怎么皱眉了,是不是我烦得你头疼?那我回去睡,明天再来!
他顿时哭笑不得,她的的确确是个小无赖,明天来还不是要吵得他不得安生,她就是舍不得说再也不来了。
其实,他也舍不得叫她走,遂握着她的两只手,按在额头两侧穴位上替他揉着,她的手很小,指尖温热柔软,果真能镇痛。她起初不出声,半晌才听她在耳边担心地问:“韩晔,好点了么?明日我去请孙神医给你开个方子好不好?”
他睁开眼,松了她的手,胳膊横过去让她枕着,她顺势便滚进他怀里紧贴着他的胸口,他扬起唇角,将柔软的吻轻轻印在她的眼睛上,哄道:“丫丫,这样揉一揉就好多了,药服了总不见好。”
她遂找到了借口,立刻道:“韩晔,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喝药了吧?那些药又苦又涩还不见效!那我以后每天晚上都来陪你,给你揉一辈子,一直揉到不痛了为止……”
那时他觉得心里满足且充实,恨不得一辈子立刻就过完了,头痛永远好不了也都无所谓了。
“大师兄,我想听你吹曲子。”一撒娇就忘了怎么称呼他,她曾说过再不叫他大师兄只叫他韩晔的。他一面吹笛哄她睡,一面想,她其实是没什么心的,时日一长,也许就把初衷给忘了,毕竟,她还这么小,小到以为未来是一副完美无缺的画卷,开满永不凋谢的碧桃花。
夜风从窗口吹拂进来,韩晔和衣坐着,以手撑头闭上了眼睛。反正无论如何都会睡不着、做噩梦、头痛欲裂,躺与坐也没什么分别……
※
第二日一大早,丫头平儿失足跌入飞虹桥下溺死的消息传遍了左相府,管家随便打发了些银子,就让平儿家里人领着尸首葬了去,死了个奴婢与死了只麻雀差不多。
独木莲对此事起了疑心,凡是与病驸马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敢再大意。婧小白对丫头小厮们素来不甚上心,只要不惹到她,闹翻了天她也不在乎。平儿这丫头的胆子是一日日练出来的,初来时怕生得很,后来竟也能独当一面把婧小白伺候妥当了,显然是可塑之才。
昨日她去“有凤来仪”找婧小白,平儿对她冷嘲热讽话里含酸,不仅不告诉她婧小白身在何处,还意有所指地笑道:“木莲姐,哦,不,四少奶奶,婧公主和驸马爷的住所,照理说,您应当避嫌,不该常来的。四少奶奶真是寒碜奴婢们了,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当,偏还忘不了做奴婢时的活儿。若有朝一日,平儿也能有木莲姐的运气,必定不再掺和这些琐事,好好地享我的清福。”
她注意到平儿刻意打扮过,手里正叠着病驸马的衣衫,唇边那抹笑太显然易见,木莲立刻想起这丫头曾在当初墨誉醉酒时勾引过他,心气儿高的很,一心想要往上爬,如今,病驸马俨然成了她梦寐以求的高枝……
不过,她就算猜到平儿的企图却不揭穿,反而带着嘲讽的笑意激她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运气,你一辈子也只是个奴婢的命了!”
说完就走,气得平儿在身后直跺脚,跨出门槛时,恰好瞧见病驸马回来。木莲在心底冷笑,平儿,好丫头,你尽管勾着他,最好是叫你勾搭上了手,那时候才有他好看的。
结果,平儿第二日便溺水而死。
实在太巧。
一大早,听侍奉她的小丫头们在外窃窃私语,木莲睡不着,索性起床。
梳洗毕,打开房门,就见墨誉正从书房“浩然斋”出来。
今日无常朝,墨小黑竟起得这般早,他走得挺快,木莲与他没什么可说的,怕见了面又起争执,便没追上去。径直往婧小白的大园子去,一路上鸟雀欢畅地啼叫,此起彼伏,异常清脆,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芙蕖上头,露珠从荷叶上滚落,“滴答”一声落入池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么长路走下来,竟没瞧见半个丫头小厮。
到了“有凤来仪”,守卫说婧公主昨晚歇在偏院了。听到这,木莲脸色凝重,偏院里的桃林阵,她闯不进去,设计桃林的人是精通奇门遁甲的高手。
“四少奶奶有什么事么?奴婢去通报公主一声。”有丫头从小厨房出来,看到她,主动上前来问候道。
木莲一笑:“绿儿,你来,我有话问你。”
那叫绿儿的丫头忙应了:“嗳。”
木莲的笑意收敛了:“听说,平儿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绿儿四下望了望,小声道:“四少奶奶,管家不让再提……大约是昨儿个夜里溺死的,今儿一早飘在飞虹桥下,当值的守卫发现的。说来也奇了,她死时穿的那身衣裳是婧公主嫁进府的时候赏的,我们丫头一人一件,平日里谁都舍不得穿,也不知昨日她穿了它做什么。”
木莲了然,继续问:“你最后见到平儿是什么时候?”
绿儿想了想,道:“……昨儿个傍晚,我替驸马爷熬药去了,平儿在里头收拾屋子。待我熬好了药送去偏院再回来,平儿却不知去了哪里,我只当那小蹄子偷懒,也没敢跟人说。四少奶奶,你知道婧公主素来是不管事的,这院里的丫头小厮们也比你先前在时随意得多,真得找个懂事的照看着才行呢,否则,他们越发不像话了。”
木莲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拉着绿儿的手,轻拍了拍道:“绿儿,你这丫头虽然平日话不多,道理却懂得不少,说得都很在理。我看伺候婧公主的那几个丫头里没哪一个比得上你伶俐,待我同公主说一说,让她准了你做这园中的大丫头,以后公主的日常起居、繁杂琐事都由你来照看,我也放心些。”
绿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吓坏了,忙跪下,不知所措道:“这,这……木莲姐,这不合适……”
木莲的眼神投在前方那片碧绿色的竹林之上,淡笑道:“没关系,我说你合适你便合适,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尽管告诉我……能帮你的,我会尽量帮你……”
绿儿感激得落泪,只管磕头拜她:“谢谢四少奶奶!谢谢四少奶奶!”
丫头分好几个等级,做了大丫头,月例银子要多出几倍,日后年纪大了许配人家,也会比小丫头们尊贵得多,由不得绿儿不感激涕零。
相似小说推荐
-
捅娄小王妃 (芳燕凌) 小说阅读网VIP2016-05-16完结父王对她的说教:你负责捅娄子,为父负责补娄子。 怡王妃对她的评价:一个没有教养,却...
-
重生之国民嫡妻 (水墨青烟) 潇湘书院VIP2016-08-14完结他是当朝国师,高岭之花,高贵神圣不可攀附。她是罪臣之女,贬为官妓,得他所救成了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