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阿全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却依旧清晰洪亮,“小姐,枫叶布庄到了。”
初升的阳光将随风摇曳的柳枝映在天水蓝的薄罗上,点点斑驳的光影径直落在雪兰脸上,她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见李嬷嬷进来忙叮嘱道:“嬷嬷,你且陪三妹前去选些款式、质地皆出挑的裙裳,让她自己先选选再说。”
嬷嬷心知雪兰不过是让三小姐历练下眼光,便笑着应承了下来。
这枫叶布庄离丰城不过十余里,款式更新丝毫不落下风,但价格却便宜一到两成,生意十分火爆。是以许多精明的人家不顾车马劳顿,皆来此购物,竟使得一家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成衣店发展成了今日的规模。
嬷嬷牵着雪华的手穿过因人多而略显拥堵的过道,对着柜台后一微微发福的中年人道:“掌柜的,拿上好的春装、夏衣给小姐选选。”
“好嘞。”见是熟客掌柜忙亲自拿了十多款放于柜上,长圆脸上堆满殷殷笑容,“这些款皆是现下丰城最时兴的。”
嬷嬷回头看着雪华笑,“三小姐且看看有没喜欢的,可多选几款。”
雪华不慌不忙地扫了一遍,这才拿过桃粉色妆花百蝠缎暗绣牡丹,与镂金丝钮梅花纹蜀锦的裙裳,细细的看,只见领口处皆镶以象牙白的同质衣料,上面缀着大小均匀的米珠,或疏或密,攒成朵朵莹光闪烁的珠花,雪华眼中有火苗跳了跳,掌柜的察言观色,忙将这两套裙裳放在一旁。
雪华笑了笑,又拿起一套流彩暗绣迎春花的裙裳,到柜台对面的铜镜前比划了一番,原本稍嫌暗淡的料子竟然晕转华灿的流光,一枝枝迎春微微凸起,颇具神韵,略微收窄的袖口处滚了道月白色的边,上面以灵巧的针法,绣了几枚琉璃色的叶子,清新雅致而不失华贵之气。
掌柜的笑道:“小姐好眼力,这套裙裳乍一看毫不起眼,若是在日光之下或有明镜反射,便粲然生辉。只是,选择这一款的人太少。”
掌柜的这番奉承,并未让雪华得意忘形,她淡淡一笑,指着这三套裙服,对嬷嬷道:“就这几款罢。”
嬷嬷暗暗称奇,这三小姐虽小却极沉得住气,加上来日小姐的悉心栽培,将来必成大器。一面想,一面拿起一套翠纹织锦羽缎上裳配同色褶皱蝶戏水仙裙,放于雪华面前,见她目中露出惊艳的神色,便道:“掌柜,就这四套。”
掌柜亲自拿了软尺,替雪华细细地量了,又忙唤小二抱了相应尺寸的衣饰来,略拨了几下算盘珠子才道:“统共一百零五两银子,客官是老主顾,买的又不止一件,就算便宜点,只要一百两银子便好。”
李嬷嬷忙付了银子,一旁的小二手脚甚是利落,已然将这些裙服纳入一个簇新的靛蓝布口袋之中,然后送了雪华与嬷嬷上了马车。
才上车,又听雪兰问道:“阿全,这附近有无好一些的酒楼?”
“回小姐,这附近倒有一家酒楼不错,唤作留一手,只是用膳的人杂,两位小姐前去恐生是非。”
雪兰不过一愣,便道:“既如此,多带几个人去,买些包子、馒头,并卤牛肉、腌的凤鸡——叫人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买些新鲜的果子。”
阿全忙应了,又带了三个人同去。
约莫一柱香工夫,便回来了,雪兰忙道:“找一僻静处停车。”
阿全招呼一声,这一行人又启程了,带起漫天尘土。驶过一处小村庄,阿全忙招呼众人停下来,又弯着身子自马车底下储物箱内取了张偌大的牛皮铺在地上,然后与人一道将食物摆了上去,除却姐妹俩坐在嬷嬷从马车里拿下来的小杌子上,余者皆席地而坐。
雪华不比从前便事事经历过的长姐,一面就着一块腌凤鸡胸脯子肉啃香菇猪肉包,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车夫与护卫,觉得又刺激又好玩。不经意被一旁的长姐轻撞了一下,方回过神,羞赧地低下头,再不敢乱看。
两个女孩子本吃得不多,嬷嬷忙把她们先掺到车上休息,才坐在小杌子上大口吞咽。一个年近四十的护卫调笑道:“嬷嬷如今也像汉子们一样狼吞虎咽,哪像昔日在出云别院的斯文样……”
嬷嬷红着脸啐了一口,“死老高,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鸟嘴。”
众人“哄”的一声笑了开来,老高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笑甚,没见过女人发威么?”
老高并不高,一双牛鼓眼瞪得老大,虎汹汹地环顾四周,同行的护卫知他恼了,忙岔开话题。嬷嬷眼角带丝戏谑,斜睨着他,他“嘿嘿”一笑,只顾低头撕块凤鸡,塞进嘴里。
当车子再度跑起来,嬷嬷忙服侍雪兰躺下,雪华嘟囔着小嘴,“我可不睡。”
雪兰哧的一笑,“你既不睡,便让嬷嬷教你识字。”
雪华一脸喜色地应了。
☆、第19章 奇遇
马车上的日子纵然单调,却不失快乐。一如山间的小溪,简单明澈,却无忧无虑,欢歌不停。
这一路上,除却识字,还学到不少与人相处的点滴,甚至一些必要的筹谋,可谓眼界大开。
雪兰这番刻意安排与亲自提点,令她一面感激涕零,一面又不禁自惭形秽,雪兰总是给出一道又一道的难题,且丝毫不给提示,硬是逼着她绞尽脑汁去揣摩,直到想出应对之策方肯罢手,哪怕想的法子还很稚嫩,亦能换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及提点之语。
这种严苛,虽不免让人面红耳赤,却成长得更快。而心里,雪兰的定位不再是单一的长姐,或师,或母,她一时也分不清,更道不明。
这一日,从悦来客栈出来不久,天空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地无声,只荡起一拔又一拔的寒气,那些护卫陆陆续续穿上了防雨的连帽牛皮长衣袍,引得路人不时侧目。
阿全和另一个名叫阿贤的车夫乍看也是同样装扮,细看才发觉,护卫穿的是宽袍大袖,而车夫之服袖口处却是收窄了的,且腰间皆系了一根长长的牛皮细腰带,以免驾车时受到牵绊。
车厢外间,雪华早已披上长姐的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又跟嬷嬷念起了千字文,嬷嬷神色肃然,显得一丝不苟,雪华仰起小脸望着她,大眼睛儿一眨也不眨,一面跟着念,一面用心记。
里间,雪兰恹恹地斜倚在软床上,梨花白的肌肤隐含一丝青色,显见得是病深沉了,怀里还揣着个鎏金小手炉,正闭目养神。
嬷嬷掀了帘子进来,不禁蹙了眉,转身出来取了太夫人所赠梨花蜜兑了小锡炉银壶里的沸水,伺候她喝了,又拉过另一床锦被搭上,好说歹说地哄了她睡,这才端着青花瓷盅出去。
雪华悄声道:“嬷嬷,长姐要紧么?”
“也许出一身汗便轻快了。”话虽如是说,嬷嬷的面色却不大好看。
雪华聪明地闭上了嘴,只低头看手上的千字文。
这雨下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住,雪兰亦从梦中醒来,不觉背上已然湿了一大片,嬷嬷忙替她更换了薄罗中衣,又兜头套上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袍,再系上织锦皮毛斗篷,这才拾掇好座椅,侧身让了雪华进来。
“长姐可好些了?”雪华一脸关切。
雪兰努力撑起和煦的笑,却忍不住连咳数声,咳得一张脸愈发失了血色,不禁伸手轻抚胸口,嬷嬷一言不发去了外面,雪华不由得蹙了眉,忙问道:“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医馆,不如先看看吧,长姐。”
话音才落,嬷嬷已沉着脸走了进来,嘶哑着嗓音道:“小姐先忍忍,再跑一个时辰才有家医馆……”
雪兰无力地点点头。
雪华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子,一拍大腿,“嬷嬷不妨取参片来,让长姐含着以支撑体力。”
嬷嬷为难道:“奴婢不是没想过,只是此刻无处寻啊。”
雪华拍手笑道:“谁说无处寻?我箱子里便有,嬷嬷赶紧去找找。”
嬷嬷面上一喜,忙问雪兰要了开箱的钥匙,转身走了出去。
车自然也停了下来。
嬷嬷的动作倒是挺利索,不过片刻便找了一根小指粗的人参来,只掰了一小块让雪兰含着,一面将钥匙交还给海澜。
见雪兰微眯着眼睛养神,雪华乖巧地站了起来,忙挽着嬷嬷的手去了外间。
……
一个时辰后,这一行人终于停在了轩轩嚷嚷的闹市之中,一家敞亮的铺子门口,黑漆的牌匾上有四个黄灿灿的大字——济胡医馆。
雪华仍旧低着头,坐在车上翻阅千字文,一面翻一面念念有词。嬷嬷则扶着雪兰下了车。
坐堂的是一位一髯须皆白的老人家,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双洞悉人世的利眼炯炯有神,一袭白色的袍服上纤尘不染,似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隔着一方帕子号了脉,又看了舌苔,不觉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方道:“小姐此症因受大寒而起,虽一直精心调养,却未得以根治。那为你把脉的大夫医术尚可,不过也只能确保你性命无虞……你此番定是自行减了药量,加之忧思过甚,以致这症愈发重了,敢问可是先前只有药而无方么,不然何以至此?”见嬷嬷颔首复道:“小姐此症拖了数年未愈,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你既入我医馆,自然能药到病除,不过须谨记,日后再心思上头不可用心太过,不然怕是会诱发别的病症。我且开几副药与你,方子亦可给你,以应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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