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父子俩谁也不说话,只是都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眼波流转之间,电光火石,那暗斗,只有他们自己才懂。
“冥顽不化!”良久,白伟琪抓起一个茶盏对着白逸羽掷来。白逸羽直直地立着身子,任他将茶盏掷到胸前,一声闷响,茶盏落到地上碎了。
“你这是想气死朕?”
“儿臣不敢!”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和性命一样重要!”
“比朕还重要?”
“父皇给了儿臣生命,儿臣感激不尽,可阿九虽是儿臣的护卫,却是这世上最懂儿臣之人,在儿臣最失落最绝望的时候,他是唯一陪伴在儿臣身边的人,若没有他的鼓励和帮助,儿臣又如何能平安活到今日?儿臣断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强词夺理!”
“儿臣说的是事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为了一个护卫,竟不顾皇家的声誉,不顾皇子的身份,实在是荒唐!”
“父皇,坊间的流言如何能当真?儿臣与阿九不过是惺惺相惜,那些造谣滋事的人这般诋毁儿臣不过是要激怒父皇,让父皇更嫌弃儿臣罢了……”
“不用狡辩。”白伟琪打断白逸羽的话,“若你不是传言中这般,为何不愿纳妾绵延子嗣,为何迟迟不肯开枝散叶?”
白逸羽眉心突的一跳,“父皇,这绵延子嗣也不是儿臣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皇子妃腹中没有动静,儿臣也很着急。至于纳妾,儿臣不过是想再等些时日,以免伤了皇子妃的心。”
“借口,都是借口!”
“儿臣绝不敢欺骗父皇!”
“好,既然如此,朕就饶他不死,但他在北宫门出手伤了单之峰一事,却是真的,朕要你回去立即杖责他,以堵住悠悠之口!”
“父皇,那日儿臣已经带着阿九去驿馆向单之峰磕头道歉,单之峰也说了不再计较此事,如今又要杖责阿九,如何让人信服?”白逸羽顿了一下,“阿九在宫门外无礼,是儿臣管教无方,父皇若是要罚,那便杖责儿臣吧!”
☆、193.第193章 杖责
“你要代他受过?”白伟琪话音一冷。
“这本就是儿臣之过,儿臣甘愿受罚!”白逸羽态度坚决。
“那好,龙一、龙二,将七皇子拖出去,杖责两百!若敢藏私,朕连你们一起打!”白伟琪一挥衣袖,那两个隐卫立即起身一左一右站在白逸羽身后,“七皇子,请。”
“多谢父皇!”白逸羽磕了个头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转身的一瞬,他唇角暗暗勾出一道弧线。父子较量的这一局,他赢了,他的玖儿暂时安全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杖责的声音,每一下都打得很重,但白逸羽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白伟琪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掩去眸内复杂的情绪。人前的淡定和强势在这一刻被疲惫所代替,那隐藏得极深的一丝伤痛也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到底,他的心还是疼了啊。
这么多年来,白伟琪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告诉自己若是为了这月国江山,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可是今日,面对这两个儿子,一个明知冤枉却一言不发,一个口口声声说愿和护卫同生共死,他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实在是好笑得很。
突然,外面传来女子的一声低呼,紧接着,叶琼闯了进来,拼命推开拦着她的两个御前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
阿贵跟在她后面,紧张地看着白伟琪,“陛下,七皇子妃一定要见你,奴才没拦住……”
“你怎么来了?”白伟琪睁开眼,眼里盛满疑惑。
“那日五公主托臣妾替她找几个绣花的新式样,臣妾今日特意送进宫来,听说殿下在御书房,臣妾便想着来看看父皇可大安了。”叶琼低声解释。
白伟琪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虚手一扶,“起来说话!”
阿贵知趣地退了出去。
“父皇,求你饶了殿下,再这样打下去他会没命的。”叶琼并不起身,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伏在地上,话里带着哽咽。
她一进来就跪在那散落一地的奏折旁,低头哀求的时候早已迅速将奏折上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一面心惊这些朝臣如此一致地要对付白逸羽,一面感叹白逸羽果然料事如神。
昨夜他去她的映雪轩,便和她有所商议,今日一早她随他出了府,若是下朝后他被留在宫中出不来,她便借口给白娉婷送图样进宫来寻他。
白逸羽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有一顿皮肉之苦,他叮嘱叶琼见到白伟琪之后,只管顺着父皇的话为自己求情就好,别的什么也别问,更不要多说。
没想到她从白聘婷那里赶到御书房,尚在园子里就见到白逸羽在被杖责,那两个执杖的人好生厉害,白逸羽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你倒是对他好。”白伟琪冷哼一声,“放心,他死不了!他的命长着呢!”
“父皇,殿下他前几日消耗了不少内力替护卫逼毒,至今尚未恢复,若是这样打下去,怕是会……”叶琼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逼毒?”白伟琪眯了眯眼。
“那日阿九在北宫门前救下二皇子妃,惹怒了单国主,单国主执意要和他比武,阿九只好应了,结果被单国主打伤,殿下回府后耗了不少内力才帮阿九把体内的阴毒逼出。还请父皇手下留情!”叶琼苦苦哀求。
“这阿九平素在府上对你可尊重?”白伟琪却问起了萧玖璃。
“阿九是个很忠心的护卫,平素对主子很有礼数。”叶琼愣了一下,如实作答。
“听说因为他,老七对你很冷淡?”白伟琪挑了眉。
“殿下对臣妾很好,这绝对是无中生有!”叶琼抬起头,一脸的震惊,“父皇千万不要听信这等谗言,殿下虽然看重阿九,但对阿九也很严厉,该责罚的时候从未偏袒,府中众人皆可作证。”
“老七既然对你好,为何你们成亲这么久了,却极少同房?”白伟琪眼神如炬,似要穿透叶琼的内心,“你知不知道,对于皇家子嗣而言,开枝散叶有多重要?”
“父皇,这怨不得殿下。”叶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怯怯地避开白伟琪的眼神,“臣妾打小就身子弱,无法像正常女子一样承欢,所以殿下,殿下他……”
说到这里,叶琼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虽然她是在替白逸羽打掩护,但她心里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她也清楚白逸羽一定还会纳妾,因为郎中说她的身子根本不适合孕育子嗣。
看着叶琼柔弱的样子,白伟琪蹙了眉,没有吭声。
“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贪恋殿下的宠溺,才会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没有替殿下物色侧皇子妃,以致殿下被旁人误会,甚至污蔑。还请父皇饶恕臣妾,臣妾此番回去,一定劝说殿下纳妾,争取早日为七皇子府开枝散叶。”叶琼抬起泪眼看着白伟琪,话里透着坚决。
“你说的是真心话?”白伟琪看着叶琼,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臣妾绝不敢欺瞒父皇。”叶琼心里隐隐作痛,时至今日,她都还未能彻底赢得白逸羽的心,甚至不曾与他圆房,现在却不得不承诺为他纳妾,等别的女人进到七皇子府,她和白逸羽好不容易才刚刚拉近的距离怕是又要远了。
“起来吧,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拿出主母的样子来,把七皇子府打理好,省得朕为老七操心。”白伟琪再次抬了抬手,眼神柔和了些,“朕老了,这些个儿子,愈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还请父皇饶了殿下!”一想起白逸羽被打得血迹斑斑的样子,叶琼就忍不住想哭。
“是他自己要代那阿九受过,怨不得朕。”白伟琪冷哼一声,话显得尤为绝情,“你放心,不过两百下,他死不了。”
叶琼一听白逸羽是代萧玖璃挨打,顿时感觉像是万箭穿心,各种疼搅合在一起,都让她快支撑不住了,难怪他今日上朝不让萧玖璃跟来,四个护卫唯独留了萧玖璃在府中,却原来皇上要责罚的根本不是他,他为了保护萧玖璃,宁愿被打成这样。
可心里再疼又如何,她没法因为吃醋因为嫉妒就坐视不管,叶琼泪眼婆娑地看着白伟琪,“父皇,求求你别打了。父皇不是说绵延皇家子嗣很重要么,若再这样打下去,怕是殿下真的就没办法开枝散叶了……”
白伟琪嘴角一抽,突然觉得和自己的儿媳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荒谬,尤其是和叶琼这单纯的皇子妃谈论这个话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杖责的是白逸羽的屁丨股罢了,怎么会扯到开枝散叶的能力上去?这,有联系么?
叶琼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还在继续求情,“只要父皇饶了殿下,臣妾明日就替殿下纳妾,一定让七皇子府早日添丁。父皇希望殿下娶的,臣妾和殿下一定都迎进府中……”
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白伟琪心中一叹,不知怎的就想起多年前,小小的叶琼第一次进宫,歪着小脑袋唤自己“皇上姑父”的情景。这个女子,白逸羽娶她,不管是为了什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罢了,既然如此,就饶他一次。若是下次再敢不听话,朕一并打了!”白伟琪摇摇头,对着外面唤了一声,“龙一”。
“陛下。”那隐卫当即闪身进来。
“叫龙二停了,你把七皇子送出宫,交给他的护卫。”白伟琪看看叶琼,“也送七皇子妃出宫吧!”